〈子罕3〉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眾,吾從下。」
這章是孔子講到他自己守禮,有時他「從眾」,有時他「違眾」,展現出他的「無可無不可」。別忘了,前提還在於「守禮」。
孔子說:「根據周朝的禮制,帽子要用三十升麻布,布衣也有固定的顏色。可是現在都用絲,這樣比較簡約。這方面我遵從眾人的做法。根據周朝的禮制,在臣與君行禮時,兩人要下堂再拜才算成禮。可是現在都在堂上拜完就了事,這樣是當臣子的太過驕傲,我的作法跟眾人不同,我下堂後還是會向君上行禮。」
這裡有著繁瑣的禮節背景。沒有古注的輔助,我們現代人是無法理解的。前段的部分,皇侃說「時既人人從易用絲,故孔子云吾亦從眾也。所以從之者,周末每事奢華,孔子寧抑奢就儉,今幸得眾共用儉,故孔子從之也。」朱子的解釋有詳細的數字佐證:「緇布冠以三十升布為之,升八十縷,則其經二千四百縷矣。細密難成,不如用絲之省約。」
「拜上拜下」的部分,皇侃的解釋也很清楚:「禮、君與臣燕﹝宴會﹞,君賜酒,接下堂而再拜,故云『拜下、禮也』…當於時周末君臣燕飲,臣得君賜酒不復下堂,但於堂上而拜,故云『今拜乎上,泰也』。拜不下堂,是由臣驕泰,故云泰也。」朱子對此沒有異議,不過他很正確地引用了程子的話:「君子處世,事之無害於義者,從俗可也。害於義則不可從也。」這段話的根據就是〈里仁10〉的「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義」是底線,不能逾越。
這章要表達的重點並不是在禮節的細節上,而是守禮要考慮其背後代表的精神,不是一定要拘泥不變的。冕的材質不同,但還是守禮,而且不奢反儉,所以從眾。拜上不拜下,因為表現了驕泰,違反了禮的精神,所以就「違眾」。孔子不是跟著群眾轉向的人,他在乎的是人們對待禮的態度:是「儉」,就可以;是「泰」,就別談。所以他絕不是個以民粹為導向的人,他在乎的是禮。
子貢曾經因為告朔之禮久廢,所以想省掉祭禮中的羊。不過,孔子堅持這樣的禮是很重要的,寧可選擇犧牲一隻羊(〈八佾17〉)。甜嘴的子貢為什麼沒有想過從「儉」的立場來想個不同的說法或是提出「愛羊」的替代方案呢?只要守住禮,用羊或不用羊就不是問題了。問題在「禮」不在「羊」。子貢顯然沒懂。
這裡孔子強調的是「禮」,特別禮的背後的誠意,而不是表面看到的繁文縟節。不幸的是,許多人都把「禮」當成「繁文縟節」的同意字。
一切都是為了「禮」。有禮運行天下,才能見到大同世界。否則我們看到的都只是「大同電鍋」﹝對不起!忍不住要用這個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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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八佾17〉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
〈里仁10〉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