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伯12〉子曰:「三年學,不至於穀,不易得也。」
這章講的是「學」和「穀」的關係。這章雖然短,解釋起來可以天差地別。
一種解釋把「穀」當「祿」解(《爾雅》〈釋言〉、鄭玄、孫綽、朱子),就是「當官」:
孔子說:「學了三年,還沒想到要做官,這是不容易﹝或不可能﹞的事。」
一種解釋把「穀」當成「善」(孔安國、皇侃、邢昺、戴望),就是「善道」:
孔子說:「學了三年,還沒學道要守死善道,這不可能。」
從《論語》中出現的「穀」來看,有時作「祿」是有道理的,如〈憲問1〉,有時就是講糧食,如〈陽貨21〉和〈微子7〉,沒有當成是「善」解的。雖然這和下一章〈泰伯13〉的「守死善道」可以有上下文的關聯,但是如果根據下一章的後段「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也可以更理直氣壯將「穀」解釋成「富且貴焉」。古注解成「善」大概有著注釋家希望後代讀書人讀書是為了精神上的「守死善道」,而不是物質利益上的「升官發財」。後來,科舉盛行,鼓勵讀書人「當官」,能「為人民服務」又能「升官發財」,不正是「兩全其美」之道?難到孔子教弟子,不是希望能學以致用?如果能為朝廷所用,修己安人才不會落空。所以將「穀」解成「祿」,而且還是「因義得祿」而不是「不義而富且貴」,似乎也理所當然,而不必扭扭捏捏、故作姿態。
「至」是「到」。可是朱子曾經懷疑這裡的「至」應該是「志」,這樣「學了三年才立志於功名利祿」,似乎又晚了些。不是應該一開始就立志於此嗎?孔子的「自行束脩以上」,應該包含著「志於穀」吧?
最後的「不易也」,古注都解成「不易得」,也就是「不容易找到這樣的人」,或者說的誇張些:「根本就不可能」。
我們讀這章,恐怕也要回到這個基本問題,捫心自問:我們學那麼多,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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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爾雅》〈釋言69〉穀,履,祿也。
〈憲問1〉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陽貨21〉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穀既沒,新穀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微子7〉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述而7〉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