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罕4〉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這章是弟子記載孔子平常的行事。
孔子禁絕走四種極端:不事先臆測、不期待必行、不固陋執拗、不自我中心。
這章的文本短,古注對於四個關鍵字的解釋不一。這四件事好像也有可以合併之處。或者這四件事情其實都是極端,應該看情況而定。
「絕」、皇侃說是「無」,而且還解釋說:「不云毋而曰絕者,據世人以言之也。四事世人未能絕,而孔子絕之,故云絕也。」朱子解釋得有點奇怪:「無之盡者」。其實就是下面出現四次的「毋」。「毋」都作「不」解。
「意」、何晏說是「任意」,皇侃說是「無意」,朱子說是「私意」,王夫之說的長一點:「不從根心之義理發出,偶有所感而起一念,即欲為之,曰『意』」,王引之說是「意﹝臆﹞度」。劉寶楠跟王引之的看法相同,還說明此章的「意」就是「不億不信」和「億則屢中」的「億」,其實也還是「猜測」的意思。
「必」、何晏說是「專必」,皇侃說是「抑比」,朱子說「期必」,王夫之的解釋是:「為之而必欲其成,不因時之可否以行止,曰『必』」。白話說,就是死守著一個目標,絕不改變。
「固」、何晏說是「固行」,皇侃說是「執守堅固」,朱子說是「執滯」,王夫之說是「守定一理,不會通以盡理之大全,曰『固』」,俞樾說「固」應該作「故」,「不故、就是「不泥其故」,又說「彼一時,此一時,是為毋故」。這樣的解釋和「必」好像沒有什麼不同。
「我」、何晏說是「有其身」,皇侃說成是「功成身退」,邢昺說是「身」,朱子說是「私己」,王夫之說是「惟己所見,不取善於人,功必自己而成,曰『我』」。白話講就是把所有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
韓愈率先提出這章明說「絕四」,其實只有「絕二」,因為「毋意」就是「毋必」,「毋固」即是「毋我」。
莊存與獨具慧眼,看出四者分別指涉「智」、「義」、「禮」和「仁」:「智毋意,先覺也;義毋必,義之與比也;禮毋固,時中也;仁毋我,與人為善也。善則稱親,讓善於天下。」莊存與也說這四項也得看情況才對:「以億逆為意而去之,是也;以擬議為意而去之,非也。已適莫為必而去之,是也;以果斷為必而去之,非也。以窮固為固而去之,是也;以貞固為固而去之,非也。以足己為我而去之,是也;以修己為我而去之,非也。」
程樹德引用並贊同宋朝鄭汝諧的說法,認為孔子要「絕」的不是「意、必、固、我」這四項,而是要「絕其毋」,也就是讓人不要一味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這樣其實也是走極端,而不是走中道。如果要走中道的話,這四項都要看情況而定,就像前面所引莊存與的說法那樣。這樣的說法符合〈里仁10〉的「義之與比」,也就是要看符不符合當下的狀況,甚至更重要的是合不合正道。這其實也符合〈微子8〉中孔子自述自己和前輩不一樣的「無可無不可」。不過還要補充下面一句話才完整:《易經》〈乾卦24〉「其唯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易經》〈乾卦24〉)守正才讓「權變聖人」和「投機小人」有別。
這應該是孔子對自己和對弟子的要求:篤守中道,不走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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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里仁10〉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微子8〉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
《易經》〈乾卦24〉「亢」之為言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其唯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