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伯21〉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
繼前面幾章一起誇獎了堯、舜和禹之後,這章專門誇獎禹。
孔子說:「對於大禹,我實在沒甚麼要批評的啊!他自己吃得很簡單,可是對於鬼神的奉獻犧牲卻很豐富周到;他自己平時穿著很隨便,可是對於正式場合的儀容卻很講究合禮;他自己住居很一般,可是卻致力於疏通洪水讓大家住居安心。對於大禹,我實在沒甚麼要批評的啊!」
「間」的古注都說是「間廁」(孔安國和邢昺)、「非覵」(皇侃)或「罅隙也,謂指其罅隙而非議之」(朱子),換現代話說,就是「雞蛋裡挑骨頭」或「苛責」。只有戴望說是「加」,就是「好到無以復加」的意思。「菲」是「薄」。「黻冕」,邢昺說都是「祭服」,劉寶楠引用《說文》:「冕、大夫以上冠也」,如此就是「正式場合穿戴的衣冠」。「溝洫」、古注都說是田間灌溉的溝渠,清朝的何焯(1661-1722)的《義門讀書記》說是治洪水所開通的水道,似乎比較貼近大禹治水的情況。
總之,孔子誇獎的是大禹的「公而忘私」。這裡雖然沒說到「三過家門而不入」,但是從食、衣、住三方面來說,也比較周全。
《論語》對於禹的記載不多,另一次是講到禹和稷親自務農,才有天下(〈憲問5〉)。孟子提到禹時,除了說他治水之外(《孟子》〈告子下31〉),還提到他「聞善言則拜」(《孟子》〈公孫丑上8〉)。有一次,弟子萬章請教孟子一個「至於禹而德衰,不傳賢而傳子」的「歷史傳言」。孟子也特別為此辯駁過,他認為「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薦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繼世以有天下,天之所廢,必若桀紂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孟子》〈公孫丑上6〉)。孟子在此特別舉出匹夫得天下的兩個因素:自身內在的德行以及外在天子的推薦,缺一不可。可是就算有了天下,也可能因為德衰而廢。所以大禹的兒子啟之所以有天下,不是大禹要傳給自己的兒子,而是啟有德於天下,所以才被天下推舉。
諷刺的是,後來的政和商兩界的繼承者,都不管自己有德沒德,而都是當「靠爸一族」,「王二代」、「官二代」、「富二代」就應運而生,也終將因「德衰」而亡。
靠著血緣的傳承,真不如靠著德行的傳承。我們應該跨出血緣的框架,好好思索培養自己成為「德一代」,然後才會有「德二代」的傳承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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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憲問5〉南宮适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宮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孟子》〈告子下31〉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於禹。」孟子曰:「子過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為壑,今吾子以鄰國為壑。水逆行,謂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惡也。吾子過矣。」
《孟子》〈公孫丑上8〉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舍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於人者。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
《孟子》〈公孫丑上6〉萬章問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昔者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喪畢,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之民從之,若堯崩之後,不從堯之子而從舜也。禹薦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堯,禹之相舜也,歷年多,施澤於民久。啟賢,能敬承繼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歷年少,施澤於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遠,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薦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繼世以有天下,天之所廢,必若桀紂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伊尹相湯以王於天下。湯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顛覆湯之典刑,伊尹放之於桐。三年,太甲悔過,自怨自艾,於桐處仁遷義;三年,以聽伊尹之訓己也,復歸于亳。周公之不有天下,猶益之於夏,伊尹之於殷也。孔子曰:『唐虞禪,夏后、殷、周繼,其義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