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長4〉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
這段話沒有開頭,有人認為和前幾段有關。子貢聽完孔子先後評論完公冶長、南容和子賤,想聽一聽孔子對自己的看法,所以有此一問。皇侃和朱子就是這麼想的。劉寶楠的想法略有不同。他認為孔子評論弟子,並不是只有這一次,是後來的記載者將孔子這些評論的話放在一起。所以他不同意前面的看法。
這段話很有畫面的,意思也不難:子貢請問孔子:「那我怎麼樣?」孔子回答說:「你就是個器。」子貢又問:「什麼樣的器呢?」孔子說:「瑚璉。」
從褒獎的立場來看,「瑚璉」是指「祭拜宗廟的貴器」。包咸最早就說:「瑚璉、黍稷器也。夏曰瑚、殷曰璉、周曰簠簋,宗廟器之貴者也。後來的古注大都遵循這樣的解釋。邢昺還說:「此章明弟子子貢之德也。」朱子也特別解釋:「器者、有用之成材。」劉寶楠認為,孔子說過「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雍也8〉),所以才比喻他是「宗廟貴器」。
從玩笑的立場來看的,只有黃懷信。他說:「孔子比子貢為瑚璉,蓋言其祇能盛黍稷,猶今人罵人飯桶,戲辭也。」我認為這是很有意思的解釋。可以看出孔門中活潑的生氣。這是用幽默模式來看孔子,比起傳統的「嚴肅模式」要能多出點「味道」,至於「到位」與否,大概只有孔子知道了。
另外也很有趣的是孔子也說過「君子不器」〈為政12〉,這裡又說子貢是「器」。如果照「三段論法」來看:「君子不器」,而「子貢是器」,所以「子貢不是君子」。孔子如果這麼拐彎抹角罵子貢,或開子貢玩笑,這不讓子貢生氣才怪。孔子可能會再安慰他說:我說的是「君子不『氣』,你怎麼就生氣了呢?」從幽默社會學的立場來看,通常有權力的人是可以和相對沒權力的人開玩笑的。孔門之中就有這種「開玩笑關係」。歷來的古注都太過嚴肅,所以就關閉了後人欣賞「孔門之樂」。
是吧?孔老夫子?
附錄
《史記》〈列傳〉〈仲尼弟子列傳37〉子貢既已受業,問曰:「賜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
〈為政12〉子曰:「君子不器。」
〈八佾22〉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
〈子路25〉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
〈衛靈公10〉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禮記》〈學記2〉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兌命》曰:「念終始典于學。」其此之謂乎!
《禮記》〈學記2〉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約,大時不齊。察於此四者,可以有志於學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謂務本。
《新書》〈卷九〉〈大政下6〉故士能言道而弗能行者謂之器,能行道而弗能言者謂之用,能言之能行之者謂之實。
《揚子法言》〈先知卷第九11〉或曰:「齊得夷吾而霸,仲尼曰小器。請問大器。」曰:「大器其猶規矩準繩乎?先自治而後治人之謂大器。」
《禮記》〈明堂位24〉有虞氏之兩敦,夏后氏之四連,殷之六瑚,周之八簋。
〈雍也8〉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