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2日 星期三

〈里仁20〉三年無改於父之道


〈里仁20〉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這章和〈學而11〉的後半段重複,請回頭去溫故知新。﹝為了怕有人找不到,我就將舊作貼在下面,稍做修改。為了篇幅,就省去附錄﹞

〈學而11〉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這段是孔子談綜觀孝子在父親生前死後對父親志行的奉行與否來判斷這個人是否夠格稱得上是「孝子」。這章可能也有個偷懶學生或是搞不清楚前一段要怎麼解釋就只留後一段的學生,只記了後面一句:請看〈里仁20〉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這段話沒有甚麼難懂的字,所以就沒甚麼解字的需要。倒是這段話的理由引人疑竇,所以古注都強作解釋。

其實這裡還是有要解釋的字,對整句話的瞭解是關鍵。先說「觀」,這是看外表,在《為政10〉﹝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裡孔子進一步區分了「視」、「觀」、「察」三個不同層次。在這裡只用「觀」來代表這三個層次。否則,嚴格來說,「行」是外顯的,可以「觀」;可是「志」這種內心的東西,怎麼個「觀」法?這是要「察」的才對吧!


另一個歧異點是「其」這個代名詞是指「父親」﹝其實應該包含母親的﹞?還是指「子女」?如果是前者,那麼「父在,觀其志」當然可以,「父沒(歿)」怎麼「觀其行」,別嚇死人了。而且從上下文看來,後一句的,「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的主詞也應該是指「子女」才說的通。

如果至指「子女」,那一切解釋都通順了。「父在,觀其志」,對古人根本不是問題,理由也很明確:古注都說,因為父親還在,子女不能有自己的主張﹝「子不得自專」﹞。這恐怕是現代化社會已經罕見的現象。

「父沒,觀其行」,可惜沒說明是哪方面的「行」,可是古注也都說是「父親過世了,就可以見到孩子的「行」﹝朱子:「其行可見」。﹞這樣的解釋是在是在打馬虎眼。如果從上下文看,好像是「子女可以行其志」。可是且慢,請看最後一句:「三年無改於父之道」才算是「孝順」。除非「子道」即「父道」,否則「三年還是得當作父親還在那樣不能「自專」才叫做「孝」,這種「孝」就有爭議了。更何況萬一「父之道」不正,「子女」難道還不能改「父之道」嗎?東漢鄭玄就是主張的不能改的:「不以己善駁親之過」,也就是不能彰顯老爸在世時的過錯,好像隱含著:「再錯他還是你爸」的這種「老爸最大」的想法。其實,平心而論,應該是「為親者諱」的「春秋大義」。也有解釋說是只有這三年,因為思慕,所以「不暇見父之非」,這種「沒空看到老爸的錯」的說法實在有點扯。

最扯的是針對權位的繼承者說的,引用的通常是另一章﹝〈憲問40〉子張曰:「《》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皇侃解釋說,因為「哀毀之深,豈復識政之是非?故君薨,世子聽冢宰三年。」可是,因為「父王」過世就亂了是非,這不是質疑「繼承者」的能力,不該抓出去「斬立決」嗎?曾子誇講過孟莊子難能可貴的孝行,雖然沒有明白說到這是「三年之喪」,但是說到他「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應該就是「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的意思:〈子張18〉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

孟子自己將堯、舜、禹的彼此繼承過程也當成「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的解釋。可參見附錄中《孟子》〈萬章上4~6〉。

宋朝歐陽修認為「三年無改」應該看情況:喪祭之禮無改是可以接受的。世守宗廟這種家族的事,豈止三年不改,終身都不可改。國家社稷的大事,就不一定要等三年才改,該改就要立馬改。

清代的汪中說,「不改」是假定父親生前就是「守道」才不改,如果父親無道,「雖朝沒夕改可也。可見古人不是都沒有腦袋的。

和這章相關聯的是下面這段,其中提到「繼志述事」可以呼應這裡的孝子的「志行」,請看:《禮記》〈中庸19〉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這裡的「人」應該指「父」﹞

還有一個問題是「三年」。為什麼要「三年」?《陽貨21〉就是例證。這就是因為「晝寢」而被孔子痛罵過的「宰我」質疑過孔子的同樣問題。宰我認為「三年之喪」時間太長,「一年」就好了。他的理由是三年之間還是要「修禮樂」,否則就「禮崩樂壞」。孔子一開始還對這個列名「言語門」的弟子發揮耐心來導引他,想訴諸他的「內疚感」,沒想到他竟然不上孔子的當,覺得他守喪一年也不會不安。孔子顯然是氣到趕他出去的﹝@#$%^&*﹞,然後當著其他弟子的面大罵他,這時孔子也順便提出「三年之喪」的理由:「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等孔子氣消了,我想請教一下:為什麼不在宰我還在的時候當他的面說給他聽呢?還真的是孔子認為這個不可雕的朽木和不可杇的糞土之牆已經無可救藥,然後就放棄了呢?可是不是有人自我標榜「有教無類」、「教不厭、誨不倦」嗎?

除了孔子的「報恩論」之外,也有「稱情別親疏貴賤論」這種情感和制度配合的思考方向:《禮記》〈三年問1三年之喪何也?曰:稱情而立文,因以飾群,別親疏貴賤之節,而不可損益也。故曰:無易之道也。

後來也有人質疑孔子說的「三年之喪」是「天下之通喪」這種說法。墨家更反對孔門「厚葬」和「久喪」的規矩。各位想看看孔門怎麼大搞喪葬之禮,可以看附錄中引用的《禮記》的相關文字。後來專制王朝的官員父母親過世都得返鄉「丁憂」,也是這種理論的具體運用。現在看來都過時了。

是否不「慎終追遠」,「民德」就會澆薄呢?這其實是個應該拿來認真研究的問題。


附錄


〈學而11〉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