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仁10〉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本章講到「義」相對於「適」和「莫」的優位性。
古注都沒解釋第一句的「天下」,只有劉寶楠說這是指「天下之仁與事也」。
「適」和「莫」這一對概念有五種解釋:第一種是范甯說的:「適、莫,猶厚、薄也。「莫」也有解釋為「貪慕」。第二種是韓愈說的:「無適,無可也。無莫,無不可也。」第三種是朱子的解釋:「適,專主也」,「莫,不肯也」。第四種事俞樾的解釋:「適」本作「敵」,「敵之言相當也,相當則有相觸迕之義」;「莫」是「貪慕」。第五種是戴望的解釋:「適」也作「敵,猶對也」,「莫,讀曰慕。慕、習也,謂狹習。」光是這些不同的解釋就造成白話翻譯的困難。孔子在〈微子8〉說過:「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這似乎可以用來解釋這裡的「無適」和「無莫」。
在〈子罕4〉說:「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我們暫且略過這四個字的解釋,大概這四種孔子不做的事情,大概也和本章的「適」和「莫」類似。不過,孔子在這「四絕」之後,並沒有畫龍點睛的「義之與比」一語。可見「絕」是沒有妥協餘地。
黃式三,認為前兩者說的是「待人」,朱子說的是「行事」。劉寶楠也有類似的「人」和「事」的區分。可是孔子並沒有這樣做。
「比」,皇侃說是「親也」,朱子說是「從也」。
不管「適」是否是「敵」,「莫」是否是「慕」,「義」是這裡的最高指導原則。
孔子在《論語》中說過:「君子義以為質」(〈衛靈公18〉)、「君子義以為上」,也說過兩次「見得思義」(〈季氏10〉和〈子張1〉),還說過「行義以達其道」(〈季氏11〉),在在都說明了「義」是很重要的一種德性。可是就是沒明說「義」是什麼。後人習慣從《禮記》〈中庸20〉中挑出「義者、宜也」來當成解釋。和〈子罕30〉中提到的「權」的概念類似。也許這就是《易經》〈乾卦〉〈文言24〉所讚嘆的「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得這種「大人」境界,這也就是「君子」以或「大人」﹞以自身體悟到的「正道」當成待人行事的最終底線。
連底線都退讓了,還剩下什麼?
附錄
〈子罕4〉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子罕30〉子曰:「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
〈微子8〉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
《白虎通德論》〈諫諍15〉君所以不為臣隱何?以為君之與臣無適無莫,義之與比,賞一善而眾臣勸,罰一惡而眾臣懼。若為卑隱,為不可殆也。故《尚書》曰:「必力賞罰,以定厥功。」
《後漢書》〈文苑列傳下20〉夫事有違而得道,有順而失義,有愛而為害,有惡而為美。其故何乎?蓋明智之所得,闇偽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於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焉。
《禮記》〈中庸20〉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盧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衛靈公18〉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季氏10〉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季氏11〉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陽貨23〉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子張1〉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孟子》〈離婁下39〉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
《易經》〈乾卦〉〈文言24〉「亢」之為言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其唯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