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也30〉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論語》中有七次弟子「問仁」,樊遲一人包辦其中三次(〈雍也22〉、〈顏淵22〉和〈子路19〉),另外四次各是顏淵(〈顏淵1〉)、仲弓(冉雍)(〈顏淵2〉)、司馬牛(〈顏淵3〉)和子張(〈陽貨6〉)。這章子貢算是子貢問仁。
子貢問:「如果有君上﹝平時﹞可以對人民廣施恩惠,﹝災禍時﹞又能救濟人民,能這樣做的話,﹝這位君上﹞怎麼樣?可以稱得上是『仁』嗎?」孔子回答說:「這豈止稱得上是『仁』,應該可以稱得上是『聖』了吧!﹝我看﹞堯舜都做不到!被稱為仁者的人,自己要能在社會以禮立身,也希望別人能在社會上以禮立身,自己希望能在社會上守道傳道,也希望別人能在社會上守道傳道。從自己開始做起,﹝推己及人,﹞這就是實踐仁道的方法。」
「博」、朱子說是「廣也」。「濟」戴望說是「定」。「病」,一說是「猶患也」(皇侃),一說是「心有所不足」(朱子),一說是「猶憂也,憂其不能徧物。」(戴望)「立」、戴望說是「定」,劉寶楠說是「身能立道也」,其實就是「以禮立身」,講的是「修己」。「達」,戴望說是「通也」,劉寶楠說是「道可行諸人」,其實不如「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顏淵20〉)等等「安人」措施來得完備。「方」、一說是「道也」(孔安國、皇侃),一說是「術也」(朱子),也可以說是行仁的開始或第一步。
這裡的「己立立人」和「己達達人」兩者,說的其實就是「修己安人」(〈憲問42〉)之道。如果再往上一個「修己以安百姓」(「百姓」是指當時的貴族,和現代當成「人民」的意義不同)的層次﹝也就是此章所說的「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也同樣是「堯舜做不到的事」。
簡單來說,孔子理想中的「仁者」不是自己好就好,也要讓別人跟自己一樣好。
孔子要告訴子貢的,也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子貢恐怕是「知道」而沒能「行道」吧!
道理簡單,難在實踐而已。「子貢其猶病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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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雍也22〉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顏淵1〉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顏淵2〉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顏淵3〉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曰:「其言也訒,斯謂之仁已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顏淵22〉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也吾見於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於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
〈子路19〉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
〈陽貨6〉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顏淵20〉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
〈憲問42〉子路問君子。子曰:「脩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百姓。脩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