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也23〉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這章以「知者」和「仁者」的三方面的對舉,展現不同的境界。本章也沒有難字,也是背後的道理不清楚,就看古注如何解釋。
皇侃首先指出這章分別標舉了三個境界:一是「明智、仁之性」;二是「明智、仁之用」;三是「明智、仁之功」。邢昺也照著說。王夫之則認為:「樂山」、「樂水」以情言,「動」、「靜」以氣象言;「樂」、「壽」以所自得言。
至於為什麼「知者樂水」,皇侃的解釋承襲自包咸:「智者樂運其智,化物如流水知不息,故樂水也。」「知者動」則因為不太可解的「政自欲動進其識」。「智者樂」則是「智者得運其識,故得從心而暢,故懽樂也。」邢昺和朱子基本上也是照著說。
皇侃對「仁者樂山」的解釋仍然承襲自包咸:「仁人之性,願四方安靜如山之不動,故云樂山也。」「仁者靜」則是「其心寧靜」。「仁者壽」則因為「性靜如山之安固,故壽考也。」邢昺和朱子基本上也是照著說。
對於「知者樂水」和「仁者樂山」,《韓詩外傳》〈卷三25~26〉和《說苑》〈雜言47〉都有著類似的說法:「夫水者,緣理而行,不遺小間,似有智者;動而下之,似有禮者;蹈深不疑,似有勇者;障防而清,似知命者;歷險致遠,卒成不毀,似有德者。天地以成,群物以生,國家以寧,萬事以平,品物以正。此智者所以樂於水也。」「夫山巃嵸𡻱嶵,萬民之所觀仰。草木生焉,眾木立焉,飛禽萃焉,走獸休焉,寶藏殖焉,奇夫息焉,育群物而不倦焉,四方並取而不限焉。出雲風通氣于天地之間,國家以成,是仁者所以樂山也。」雖然說得頭頭是道,但是玫說清楚「知者」和「水」以即「仁者」和「山」的關聯,讓我覺得是牽強附會的說法。難道「知者」就不能「樂山」,「仁者」就不能「樂水」嗎?同理,難道「知者」只能「樂」而不能「壽」,而「仁者」只能「壽」而不能「樂」嗎?沒道理吧!
有趣的是最後一句的「仁者壽」比較多人有興趣解釋,相對的「知者樂」就乏人問津。
《春秋繁露》〈循天之道1〉解釋說:「仁人之所以多壽者,外無貪而內清淨,心和平而不失中正,取天地之美以養其身,是其且多且治。」《申鑒》〈俗嫌13〉也有類似的說法:「仁者內不傷性,外不傷物,上不違天,下不違人,處正居中,形神以和,故咎徵不至,而休嘉集之,壽之術也。」雖然有人從顏淵短命的事實來質疑「仁者壽」的說法,可是徐幹的《中論》〈夭壽1〉就辨明「壽」是從「德行」方面來說的,講的不是年歲。老子說得更簡單:「死而不亡者壽。」(《道德經33》)
我聽過一位學長轉述毓老師說「仁者壽」是「仁者與天同壽」,就和《中論》得說法類似。如果是這樣,那麼「知者樂」也可以解釋「知者與人同樂」,也就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孟子》〈梁惠王下8〉)的意思。
這個教訓就是我們不要只想著停留在個人生理層次的意義,要往生活和生命,特別是和別人共享的生活和生命上去多想想,才能「樂壽與人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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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孟子》〈盡心上24〉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
《禮記》〈中庸27〉天地之道,可壹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系焉,萬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廣厚,載華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萬物載焉。今夫山,一拳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興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鼉、蛟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詩》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
《說苑》〈雜言46〉子貢問曰:「君子見大水必觀焉,何也?」孔子曰:「夫水者,君子比德焉。遍予而無私,似德;所及者生,似仁;其流卑下句倨,皆循其理,似義;淺者流行,深者不測,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綿弱而微達,似察;受惡不讓,似包蒙;不清以入,鮮潔以出,似善化;至量必平,似正;盈不求概,似度;其萬折必東,似意。是以君子見大水觀焉爾也。」
《大戴禮記》〈勸學14〉子貢曰:「君子見大川必觀,何也?」孔子曰:「夫水者,君子比德焉:偏與之而無私,似德;所及者生,所不及者死,似仁;其流行庳下,倨句皆循其理,似義;其赴百仞之谿不疑,似勇;淺者流行,深淵不測,似智;弱約危通,似察;受惡不讓,似貞;苞裹不清以入,鮮潔以出,似善化;必出,量必平,似正;盈不求概,似厲;折必以東西,似意,是以見大川必觀焉。
《韓詩外傳》〈卷三25〉問者曰:「夫智者何以樂於水也?」曰:「夫水者,緣理而行,不遺小間,似有智者;動而下之,似有禮者;蹈深不疑,似有勇者;障防而清,似知命者;歷險致遠,卒成不毀,似有德者。天地以成,群物以生,國家以寧,萬事以平,品物以正。此智者所以樂於水也。」《詩》曰:「思樂泮水,薄采其茆。魯侯戾止,在泮飲酒。」樂水之謂也。
《說苑》〈雜言47〉「夫智者何以樂水也?」曰:「泉源潰潰,不釋晝夜,其似力者;循理而行,不遺小間,其似持平者;動而之下,其似有禮者;赴千仞之壑而不疑,其似勇者;障防而清,其似知命者;不清以入,鮮潔以出,其似善化者;眾人取平品類以正,萬物得之則生,失之則死,其似有德者;淑淑淵淵,深不可測,其似聖者。通潤天地之間,國家以成,是知之所以樂水也。《詩》云:『思樂泮水,薄採其茆;魯侯戾止,在泮飲酒。』樂水之謂也。」「夫仁者何以樂山也?」曰:「夫山巃嵸𡻱嶵,萬民之所觀仰。草木生焉,眾木立焉,飛禽萃焉,走獸休焉,寶藏殖焉,奇夫息焉,育群物而不倦焉,四方並取而不限焉。出雲風通氣于天地之間,國家以成,是仁者所以樂山也。《詩》曰:『太山巖巖,魯侯是瞻。』樂山之謂矣。」
《韓詩外傳》〈卷三26〉問者曰:「夫仁者何以樂於山也?」曰:「夫山者、萬民之所瞻仰也。草木生焉,萬物植焉,飛鳥集焉,走獸休焉,四方益取與焉,出雲道風,嵷乎天地之間。天地以成,國家以寧。此仁者所以樂於山也。」《詩》曰:「太山巖巖,魯邦所瞻。」樂山之謂也。
《春秋繁露》〈循天之道1〉仁人之所以多壽者,外無貪而內清淨,心和平而不失中正,取天地之美以養其身,是其且多且治。
《中論》〈夭壽1〉或問:「孔子稱『仁者壽』,而顏淵早夭;『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而比干、子胥身陷大禍,豈聖人之言不信而欺後人耶?故司空潁川荀爽論之,以為古人有言,死而不朽,謂『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其身歿矣,其道猶存。故謂之『不朽』。夫形體者、人之精魄也,德義令聞者、精魄之榮華也。君子愛其形體,故以成其德義也。夫形體固自朽弊消亡之物,壽與不壽,不過數十歲;德義立與不立,差數千歲,豈可同日言也哉!顏淵時有百年之人,今寧復知其姓名耶?《詩》云:『萬有千歲,眉壽無有害。』人豈有萬壽千歲者,皆令德之謂也。由此觀之,『仁者壽』、豈不信哉!《傳》曰:『所好有甚於生者,所惡有甚於死者。』比干、子胥皆重義輕死者也,以其所輕,獲其所重,求仁得仁,可謂慶矣!
《申鑒》〈俗嫌13〉或問:「仁者壽,何謂也?」曰:「仁者內不傷性,外不傷物,上不違天,下不違人,處正居中,形神以和,故咎徵不至,而休嘉集之,壽之術也。」曰:「顏、冉何?」曰:「命也,麥不終夏,花不濟春,如和氣何?雖云其短,長亦在其中矣。」
《道德經33》死而不亡者壽。
《孟子》〈梁惠王下8〉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曰:「不若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