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5日 星期六

〈里仁26〉子游曰事君


〈里仁26〉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

這是〈里仁〉的最後一章。忽然出現子游的話,而且和本章多次談到的「孝」和「仁」都沒有關聯。

子游是孔子弟子,之前在〈為政7〉就曾經出現過,請教過孔子有關「孝」的問題。這章他不知在怎樣的場合說出了這句話。談到「事君」和「交友」,前者算是「國」領域的大事,後者算是「天下」領域的事情。﹝「孝」算是「家」領域的大事。﹞

「事」是下對上的一種尊敬行為,以前講過。所以有「事君」和「事父母」的說法。

這章的關鍵字在於「數」。眾說紛紜,古注大概都是「依經驗解經」,有幾種說法:一種是說「速數之數也」(何晏和邢昺),這是讓現代人一頭霧水的解釋。一種是說「數己之功勞也」(鄭玄),這算是相當清楚的解釋。一種說是「記數」,也有點含混不清,好像跟第二種解釋相同。一種說是「煩數」(程子)或「煩瀆」,好像就是出現的次數多到讓人覺得煩,覺得討厭。一種說「數與僭同」,就是「越權」。一種說法是「面數其過」(俞樾、戴望和劉寶楠),就是當著君王或朋友的面指責他的過錯,這個解釋算是比較講得通的。

「辱」,古注沒多說,大概是「自取其辱」的意思。「疏」,劉寶楠解釋是「遠也」。

鄭玄說的「數己之功勞」,這種「自我膨脹」或「自我中心」的人往往居功不諱,都不提其他人的功勞,又愛誇講自己多能幹,這樣罔顧別人的人當然會讓人討厭。這也是「依經驗解經」的一例。

皇侃解釋說「禮不貴褻,故進止有儀。臣非時而見君,此必致恥辱;朋友非時而相往數,必致疏遠。」這裡強調的是「在人家不方便見客的時間去拜訪,會讓人討厭,嫌你沒禮貌,不知進退,進而疏遠你。」這對於初入大學或社會的新鮮人來說,有重要的提醒作用。這也說的通。

朱子轉而強調對君和朋友的「諫諍」,也就是「面數其過」,這也是「讓人討厭」的行為。他引用「胡氏」﹝「胡寅」,根據周元俠《朱熹的《論語集注》研究》第121頁﹞的說法:「事君、諫不行則當去;導友、善不納則當止。至於煩瀆,則言者輕,聽者厭矣!是以求榮而反辱,求親而反疏也。」《白虎通德論》〈卷四〉〈諫諍11〉有所謂的「五諫」:「諷諫、順諫、窺諫、指諫、伯諫。」

正因為「諫諍」會有這種「被人討厭」的惡果,所以才會有人強調說:「君臣朋友皆以義合」,「諫諍」不聽就算了,別一而再、再而三堅持下去。孔子就說過:「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先進24)孟子也說過「君臣有義」(《孟子》〈滕文公上4)對於朋友,孔子在回答子貢的請問之時也回答過:「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無自辱焉。」(〈顏淵23)。從「依經解經」的立場來看,這種解釋應該是比較一致的。

俞樾就說:「唐、宋以來,以犯顏極諫為人臣之盛節,至有明諸臣遂有聚哭於君門者,蓋自古義湮而君臣朋友之間所傷多矣!」

這應該算是臣子在事上以及在交友時,要拿捏好分寸之處。太過或不及,都會出問題的。


附錄

〈為政7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白虎通德論》〈卷四〉〈諫諍11〉諫者何?諫間也,因也,更也,是非相間革更其行也。人懷五常,故有五諫:謂諷諫、順諫、窺諫、指諫、伯諫。諷諫者,智也,患禍之萌,深睹其事,未彰而諷告,此智性也。順諫者,仁也,出詞遜順,不逆君心,仁之性也。窺諫者,禮也,視君顏色,不悅且卻,悅則復前,以禮進退,此禮之性也。指諫者,信也,指質相其事也,此信之性也。伯諫者,義也,惻隱發於中,直言國之害,勵志忘生,為君不避喪身,義之性也。孔子曰:「諫有五,吾從諷之諫。事君,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去而不訕,諫而不露。」故《》曰:「為人臣不顯者。」纖微未見於外,如詩所刺也。若過惡已著,民蒙毒螫,天見災變,事白異露,作詩以刺之,幸其覺悟也。
〈先進24〉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
〈顏淵23〉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無自辱焉。」

《孟子》〈滕文公上4〉父子有親,君臣,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