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11日 星期三

〈泰伯13〉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

〈泰伯13〉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這章是孔子提醒弟子要先「好學」才能「善道」。而且為了要行「善道」,也得看清楚大環境的情況而作調整。

孔子說:「﹝君子﹞要先能努力向學,充實自己的智能,才能守護自己相信的正道,而且必要時也可以為道而犧牲性命。﹝可是,君子﹞不會去一個即將崩解的邦國去行道,也不會久留在一個已經禮樂崩壞的邦國中。天下如果能行正道,就出來替天行道;天下如果沒有行道的條件,就藏道於民﹝,等待更好的時機再來學以致用﹞。如果邦國能行正道,﹝君子﹞還不為君上所用,落的沒有錢財又地位低賤,這實在是恥辱;如果邦國不能行正道,自己卻錢財滿屋而且地位高貴,這也是恥辱。」


這裡的「篤」,《爾雅》〈釋詁〉說是「固」,朱子說是「厚而力」,其實就是「堅定」。「篤信好學」就是「堅定的相信自己所學的東西」,「信」在此不是「誠信」而接近「信仰」。「守死善道」也是「堅定到寧可為自己的善道犧牲性命」,「死」就是「朝聞道夕死可矣」(〈里仁8〉)的同樣意思。這章的「篤信好學」要一起看,而且也要當成「守死善道」的前提。有了前者,才會有後者。也才會有判斷能否行道的知能,也才能決定是要「用行」還是「舍藏」(〈述而11〉)。這裡的「好學」,皇侃說是「好學先王之道」,配合「守死善道」的「善道」,比邢昺說的「好學問」要能前後一致。

這章的正文有一層一層的漸進關係。「危邦不入」和「亂邦不居」是假定兩種情況:為了行道,看到將亂而未亂的邦國,就別去浪費氣力;如果身處的邦國已經禮樂崩壞,大勢已去,君子也就應該走人。從這句話來看,「守死善道」並不是要弟子「為君上效忠到犧牲性命的地步」。接著「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是因為「人能弘道」(〈衛靈公29〉),所以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和所相信的善道,不可輕言犧牲。等待能行道的機會出現,再來一顯身手。在這樣的機會沒到來之前,當然就將善道隱身和廣播民間,耕耘「善道的後備軍」,而不是做個「離群索居的隱士」。最後的「邦有道和邦無道」說的是「有朝一日」,因為準備好自己和能用事的團隊,有朝一日,還是能將善道行遍天下。如果只是為了個人的富貴貧賤考量,而且好學了半天卻沒有用事的智能,那真是君子的最大恥辱。

這就讓我想到毓老師的感嘆:「讀書讀這麼多,一本都用不上,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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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述而11〉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里仁8〉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衛靈公29〉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公冶長15〉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公冶長28〉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雍也3〉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先進7〉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陽貨8〉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子張5〉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
《禮記》〈中庸21〉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孟子》〈盡心下78〉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
《韓詩外傳》〈卷三15〉劍雖利,不厲不斷;材雖美,不學不高。雖有旨酒嘉殽,不嘗,不知其旨;雖有善道,不學,不達其功。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不究。不足,故自愧而勉,不究、故盡師而熟。由此觀之,則教學相長也。子夏問詩,學一以知二,孔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孔子賢乎英傑,而聖德備,弟子被光景而德彰。《詩》曰:「日就月將。」
《孔子家語》〈五儀解12〉哀公問於孔子曰:「吾聞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曰:「有之。」公曰:「何為?」對曰:「為其有二乘。」公曰:「有二乘則何為不博?」子曰:「為其兼行惡道也。」哀公懼焉。有閒,復問曰:「若是乎、君子之惡惡道至甚也。」孔子曰:「君子之惡惡道不甚,則好善道亦不甚。好善道不甚,則百姓之親上亦不甚。《詩》云:『未見君子,憂心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詩》之好善道甚也如此。」公曰:「美哉!夫君子成人之善,不成人之惡,微吾子言焉,吾弗之聞也!」

〈公冶長2〉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公冶長21〉子曰:「甯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憲問1〉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憲問3〉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衛靈公7〉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禮記》〈中庸10〉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禮記》〈中庸28〉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于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然後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春秋繁露》〈身之養重於義1〉仲尼曰:「國有道,雖加刑,無刑也。國無道,雖殺之,不可勝也。」其所謂有道、無道者,示之以顯德行與不示爾。
《大戴禮記》〈曾子制言上2〉國有道,則突若入焉;國無道,則突若出焉,如此之謂義。
《孔子家語》〈三恕11〉子路問於孔子曰:「有人於此,披褐而懷玉,何如?」子曰:「國無道,隱之可也;國有道,則袞冕而執玉。」
《孔子家語》〈正論解22〉樊遲問於孔子曰:「鮑牽事齊君,執政不撓,可謂忠矣,而君刖之。其為至闇乎?」孔子曰:「古之士者,國有道則盡忠以輔之,無道則退身以避之。今鮑莊子食於淫亂之朝,不量主之明暗,以受大刑,是智之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
《論衡》〈指瑞3〉案人操行,莫能過聖人,聖人不能自免於厄,而鳳、驎獨能自全於世,是鳥獸之操,賢於聖人也。且鳥獸之知,不與人通,何以能知國有道與無道也?人同性類,好惡均等,尚不相知,鳥獸與人異性,何能知之?人不能知鳥獸,鳥獸亦不能知人,兩不能相知,鳥獸為愚於人,何以反能知之?儒者咸稱鳳皇之德,欲以表明王之治,反令人有不及鳥獸,論事過情,使實不著。
《史記》〈列傳〉〈管晏列傳7〉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於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
《列女傳》〈賢良〉〈柳下惠妻1〉魯大夫柳下惠之妻也。柳下惠處魯,三黜而不去,憂民救亂。妻曰:「無乃瀆乎!君子有二恥。國無道而貴,恥也;國有道而賤,恥也。今當亂世,三黜而不去,亦近恥也。」柳下惠曰:「油油之民,將陷於害,吾能已乎!且彼為彼,我為我,彼雖裸裎,安能污我!」油油然與之處,仕於下位。柳下既死,門人將誄之。妻曰:「將誄夫子之德耶,則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誄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誠而與人無害兮,屈柔從俗,不強察兮,蒙恥救民,德彌大兮,雖遇三黜,終不蔽兮,愷悌君子,永能厲兮,嗟乎惜哉,乃下世兮,庶幾遐年,今遂逝兮,嗚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諡,宜為惠兮。」門人從之以為誄,莫能竄一字。君子謂柳下惠妻能光其夫矣。《詩》曰:「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