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1日 星期日

〈述而32〉子與人歌而善

〈述而32〉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這章也是弟子記載孔子唱歌的事。〈述而10〉曾說過孔子當天哭過就不唱歌。這章講的是平常狀態。

孔子和人一起唱歌,若是對方唱得好,就一定會請對方再唱一遍,然後自己在旁邊和音或說跟著哼唱。

這章言詞簡單。「歌」,只有戴望強調是「歌《詩》」,其他似乎都當成一般的歌唱。「善」,戴望也模糊地說是「止於中聲也」,大概和「盡善盡美」的「善」有關,也就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意思。「反」、或解作「重也」(邢昺),或解作「復也」(朱子)。「和」,就是「相應」,像現在歌唱中的「和聲」。《禮記》〈學記10〉「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大概也是這樣的意思吧!


皇侃卻能看出「孔子與人共歌」,若彼人善合於〈雅〉、〈頌〉者,則孔子欲重聞其音曲,故必使重歌也。重歌既竟,欣之無已,故孔子又自歌以答和之也。」邢昺也因此主張「此章明孔子重於正音也。」這是從很正式的角度來看的。《史記》〈孔子世家30〉確實提道孔子將《詩》三百篇都編成可以唱的歌﹝弦歌之﹞。所以這樣的解釋也不無道理。

朱子雖然沒特別說是「歌〈詩〉」,但是也強調「必使復歌者,欲得其詳而取其善也。而後和之者,喜得其詳而與其善也。」這裡他沒解釋「善」。我們可以推論不是「鄭聲」那種孔子認為過度濫情的音樂。

孔子到武城的時候,聽到的是「弦歌之聲」,就出現了「莞爾一笑」〈陽貨4〉。這應該也算是「歌而善」。他不想見孺悲,就謊稱自己病了,可是在傳達命令的人才出門,他就談起瑟、唱起歌來〈陽貨20〉。這裡雖然沒人應和,但是唱歌卻有著另外的作用。楚狂接輿也曾經唱歌諷刺孔子,他也沒「和」,顯然不太同意對方的歌詞內容〈微子5〉。

有些和「歌」有關的幾個故事,值得大家聽一聽:子貢曾經問過樂師師乙自己適合唱什麼歌﹝不是KTV點歌﹞,師乙就說了一番「個性和歌的關係」的道理,最後歌都會變成舞蹈(《禮記》〈樂記50〉)。還有一次孔子和子路路上遇難,子路原想用武力殺出重圍,結果孔子就主張老師歌《詩》,弟子來和,這樣最後也解了圍。更有一次,有個人早上才滿的三年之喪,晚上就開始唱歌,子路就嘲笑這個人。孔子竟然還替這個人解圍說三年之喪讓人憋太久了(《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23〉)。《禮記》〈儒行18〉中也提到「歌樂」是儒者的一種「仁之和」的表現。另外,也有一種解釋認為「歌」是抒發情緒,但是「樂」還是要歸於「正」,像「鄭聲」這樣「太過濫情和煽情」就是不得其正的「淫樂」。這和《禮記》〈中庸1〉強調的「喜怒哀樂都要發而中節」的理想狀態是息息相關的一體觀念。

孔子在此除了表達歌唱要合乎禮之外,也強調「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和現代KTV的發想和後來的實踐其實還真像。

想像孔子和弟子在KTV唱歌…唱「禮運大同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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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述而10〉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陽貨4〉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陽貨20〉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微子5〉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史記》〈孔子世家30〉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於衽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
《禮記》〈學記10〉善歌者,使人繼其聲。
《禮記》〈樂記50〉子贛見師乙而問焉,曰:「賜聞聲歌各有宜也,如賜者,宜何歌也?」師乙曰:「乙賤工也,何足以問所宜?請誦其所聞,而吾子自執焉:寬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溫良而能斷者宜歌齊。夫歌者,直己而陳德也。動己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遺聲也。商人識之,故謂之商。齊者三代之遺聲也,齊人識之,故謂之齊。明乎商之音者,臨事而屢斷,明乎齊之音者,見利而讓。臨事而屢斷,勇也;見利而讓,義也。有勇有義,非歌孰能保此?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隊,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句中鉤,纍纍乎端如貫珠。故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子貢問樂。
《禮記》〈儒行18〉溫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寬裕者,仁之作也;孫接者,仁之能也;禮節者,仁之貌也;言談者,仁之文也;歌樂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猶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讓有如此者。
《說苑》〈雜言18〉孔子之宋,匡簡子將殺陽虎,孔子似之。甲士以圍孔子之舍,子路怒,奮戟將下鬥。孔子止之,曰:「何仁義之不免俗也?夫《詩》、《書》之不習,禮、樂之不脩也,是丘之過也。若似陽虎,則非丘之罪也,命也夫。由,歌予和汝。」子路歌,孔子和之,三終而甲罷。
《韓詩外傳》〈卷六21〉孔子行,簡子將殺陽虎,孔子似之,帶甲以圍孔子舍,子路慍怒,奮戟將下,孔子止之,曰:「由。何仁義之寡裕也!夫《詩》、《書》之不習,禮樂之不講,是丘之罪也。若吾非陽虎,而以我為陽虎,則非丘之罪也,命也!我歌,子和若。」子路歌,孔子和之,三終而圍罷。《詩》曰:「來游來歌。」以陳盛德之和而無為也。
《孔子家語》〈困誓5〉孔子之宋,匡人簡子以甲士圍之。子路怒,奮戟將與戰。孔子止之,曰:「惡有脩仁義而不免俗者乎?夫《詩》、《書》之不講,禮樂之不習,是丘之過也;若以述先王好古法而為咎者,則非丘之罪也。命夫!歌!予和汝。」子路彈琴而歌,孔子和之,曲三終,匡人解甲而罷。
《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23〉魯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孔子曰:「由!爾責於人終無已夫?三年之喪,亦已久矣。」子路出。孔子曰:「又多乎哉!踰月則其善也。」
《白虎通德論》〈卷二〉〈禮樂3〉樂所以必歌者何?夫歌者,口言之也。中心喜樂,口欲歌之,手欲舞之,足欲蹈之。故《尚書》曰:「前歌後舞,假于上下。」禮貴忠何?禮者,盛不足節有餘,使豐年不奢,凶年不儉,貧富不相懸也。樂尚雅?雅者,古正也,所以遠鄭聲也。孔子曰:「鄭聲淫何?鄭國土地民人,山居谷浴,男女錯雜,為鄭聲以相悅懌,故邪僻聲,皆淫色之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