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4日 星期三

〈雍也12〉中道而廢

〈雍也12〉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

前章孔子誇獎了顏淵,這章出現了誰,都不太討好。誰能跟顏淵比呢?

冉求﹝跟孔子﹞說:「﹝老師!﹞我很喜歡您教的道理,可是我的能力太差﹝,所以都無法踐行﹞啊!」孔子﹝溫和地﹞回答說:「能力太差,半途而廢,這都是你自己畫地自限。」

這章沒什麼太難的字。「說」是「悅」,是「內心歡喜」的意思。「力」,這裡是指「能力」,不是「怪力亂神」的那種「武力」或「暴力」。「中道」應該是雙關語,表面上指的是「路走到一半」,也就是「半途」,其實也隱含著「中庸之道」的深義。「女」是「汝」,也就是「你」,《論語》中除了「女子」一詞外,「女」都是當作「汝」字解。「畫」,古注說是「止」,朱子說得好:「畫地以自限也」。

〈雍也11〉賢哉回也

〈雍也11〉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這章提到顏回,讚美他的「賢」,也就是他能「安貧樂道」,和一般人的憂和樂不同。

孔子讚嘆地說:「真有賢德啊!我這個學生顏回!簡單的飲食、簡陋的住所,別人都覺得物質條件太差而憂慮,這個顏回卻因為求道行道而樂此不疲。真有賢德啊!我這個學生顏回!」

「簞」是盛飯的竹器。「食」是「飯」。「瓢」是盛水的器皿。「飲」就是「水」或「湯汁」。「陋巷」是「居住條件簡陋之處」。現在山東曲阜的顏廟中就有一個應景的石碑,寫著「陋巷舊址」。這些指的是一般人重視的「物質生活條件」。從古到今,大家都擔心「沒飯吃」或是「吃不飽、穿不暖、住不好」,患得患失的人生目標也都是這些物質方面的事。

〈雍也10〉伯牛有疾

〈雍也10〉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這章也是以孔子的弟子為主題,只是這個弟子的「德行」並沒有期望中的「好報應」。孔子在此並沒有進一步討論「為什麼好人沒好報」這個外國人稱為「神義論」(或「神正論」theodicy)的問題。我認為除了傳統的解釋之外,應該有另外一種可能。這裡要注意的是「探病場合」。

冉耕生了重病﹝可能是傳染病﹞。孔子去探望他。孔子從窗戶牽著冉耕的手,悲嘆地說:「唉!這真是命啊!真是什麼人生什麼病啊!」
或我的解釋:
冉耕生了重病﹝可能是傳染病﹞,孔子去探望他。孔子從窗戶牽著冉耕的手,被探地說:「不會有這樣不合理的事吧!命運自會有安排!有德行的人老天爺會保佑你痊癒的!有德行的人老天爺會保佑你痊癒的!」

〈雍也9〉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

〈雍也9〉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

這章也和季氏和孔門弟子有關,只是孔子並沒有出現。

季氏想要聘請閔子騫當「費」(音必)這個地方的主管官員。閔子騫聽到後說:「請好好替我推辭這件事!如果再來找我,我可要逃到齊國的邊界去。」

從這章來看,閔子騫應該是沒有去應聘成為「費宰」。可是在《孔子家語》〈執轡1〉中卻記載他應聘了,還因此請教了孔子有關治理的問題,孔子也長篇大論說了一套。

閔損、字子騫,魯國人,少孔子十五歲(《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2〉說小五十歲,應該是誤植),以孝行著稱,在孔門「德行四傑」中排在顏淵之後。

〈雍也8〉仲由可使從政也與

〈雍也8〉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

這章是孔子評論子路、子貢和冉求三位弟子的從政的三方面才華。孔子很精準地對每位弟子都用一個字就清楚掌握了他的個性和從政的才華。

季康子問孔子:「子路可以從政嗎?」孔子回答說:「由啊他做事果敢決斷,從政沒什麼困難吧?」季康子接著問:「子貢可以從政嗎?」孔子回答說:「賜啊他通達事理,從政沒什麼困難吧?」季康子最後問:「冉求可以從政嗎?」孔子回答說:「冉求多才多藝,從政沒什麼困難吧?」

〈雍也7〉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

〈雍也7〉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

繼上章評論冉雍(仲弓)之後,本章評論孔子的最愛弟子顏回。

孔子提到顏回:「顏回這人啊,他心裡可以很長時間都以仁為念,不會做出違背仁的事情,其他的弟子能堅持行仁的時間就比較短,頂多一天或一個月而已。」

這章沒有太複雜的詞彙。比較有趣的是「其心三月不違仁」:為什麼說是「其心」而不是「其行」?「心」指的是什麼?「不違仁」具體而言又指的是什麼?「仁」是什麼?這些都是顏回在孔門中獨樹一幟之處。

〈雍也6〉犂牛之子騂且角

〈雍也6〉子謂仲弓曰:「犂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

這章是孔子評論﹝也可以說是安慰﹞德行和政事兼備的弟子冉雍是個「有大用的人才」。清朝的戴望認為,這章也呼應〈雍也1〉孔子說「雍也可以南面」。

孔子評論冉雍這個弟子,說:「毛色混雜的牛卻生養出一隻紅毛而且牛角周正﹝適合獻祭天地的犧牲﹞的小牛,就算是人們沒看出這隻小牛的重要價值,老天爺難道會虧待這樣的小牛嗎?」

〈雍也5〉以與爾鄰里鄉黨乎

〈雍也5〉原思為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

朱子將此章和上一章合併成一章,如果當成對比,是有點道理。

原思,姓原,名憲,字子思,少孔子三十六歲。《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19〉說他「清淨守節,貧而樂道。孔子為魯司寇,原憲嘗為孔子宰。孔子卒後,原憲退隱,居于衛。」比起《史記》〈仲尼弟子列傳68〉的五個字記載要詳盡多多。

原憲當孔子的家臣,孔子給他的薪水是九百單位的粟。他﹝覺得太多了,用不完,﹞就推辭不接受。孔子說:「你就不要推辭了。多出來的糧食,你可以拿去接濟親朋好友﹝中比較貧困的人﹞!」

2014年12月16日 星期二

〈雍也4〉君子周急不繼富

〈雍也4〉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釜。」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

這章的題旨很清楚,就是最後一句「君子周急不繼富。」比較難的是「釜」、「庾」和「秉」三個計量的單位。

孔子的弟子公西赤要去齊國從事外交工作。大他十三歲的學長冉有替他向孔子請求用糧食補助公西赤的母親。孔子說:「就給他六斗四升吧!」冉有覺得少,請可以在多加一點。孔子就說:「那就給他十六斗吧!」結果冉有還是擅自做主多給了八十斛。孔子﹝知道之後﹞說:「公西赤去齊國的時候,所乘的馬餵養得很肥,穿的衣服也是高檔貨。我聽過有這麼一句話:『君子幫助有急難的人,不接濟有錢的人。』」

〈雍也3〉弟子孰為好學

〈雍也3〉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這章題旨很清楚,魯哀公想要了解孔子弟子誰算「好學」,孔子懷念顏淵,想起他的「不遷怒」和「不貳過」,光是這兩樣都是人才濟濟的孔門難見第二人。這是顏淵過世後孔子對他的懷念,以及對自己傳人殞落的悲嘆。季康子也問過孔子同樣的問題,孔子也同樣提到顏回,只是那一段中沒有提到「不遷怒」和「不貳過」兩項。《周易》〈繫辭下5〉也提到過顏氏之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也算是「不貳過」的另一種說法。當然,顏淵的長才不只是孔子說的「不遷怒」和「不貳過」而已。孔子只是拿這兩項來回答「好學」的問題,不是回答「顏淵這個弟子怎麼樣」的提問。

〈雍也2〉仲弓問子桑伯子

〈雍也2〉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大簡乎?」子曰:「雍之言然。」

朱子把這章連著上章一起成為一章。雖然都和仲弓(冉雍)有關,我覺得兩段不太一樣。前一章是孔子的獨語;這一章是師生的對談。

仲弓請教孔子對於子桑伯子這個人的評價。孔子說:「還可以。只是這人太簡約了。」仲弓追問說:「如果一個人平常就是用敬謹的心態,和簡約的行事來對待人民,不是也算是不錯的長官嗎?可是平常甚麼都簡約,那就真的太過簡約了吧!」孔子甚表同意地說:「你說的對!」

〈雍也1〉雍也可使南面

〈雍也1〉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這章是第六篇〈雍也〉篇的開章,古注都分成卅章,只有朱子分成廿八章。「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畫」(ctext.org)網站也根據古注分章。朱注將此章和第二章合併為一章。

孔子說:「冉雍的才能和德行都足堪治國大任。」

「南面」的解釋有趣,古注都說是為「諸侯」,朱子大膽些,說「人君聽治之位」,專制王朝時代,這樣的說法需要一點勇氣。民主時代,「南面」就是「當官治理」,或者更廣泛講,凡是管到公眾事物的人﹝公務員﹞都算是「南面」吧!

「雍」是孔子弟子,姓冉,名雍,字仲弓。跟《論語》中得了惡疾的冉伯牛是同宗。古注都說冉雍的父親不是好東西,讓冉雍很苦惱,孔子曾經鼓勵過他,希望他不要自暴自棄。這裡的話更是孔子對弟子極高的讚美。可是他在「孔門四科」的「德行四傑」中列名第四(〈先進3〉)。所以他的德行是出乎眾弟子之上,這點應該毫無疑問。可是這裡孔子說他「足堪治國大任」,恐怕不只是古書上強調的德行好而已(《史記》〈仲尼弟子列傳14〉),應該也有相當不錯的用事才能才是。他除了像其他諸多弟子向孔子請教過「仁」的問題之外,後來當了季氏的家臣,還請教過孔子為政之道(〈子路2〉)。

〈公冶長28〉十室之邑

〈公冶長28〉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這章強調「忠信之人易得,好學之人難遇。」

孔子說:「在一個十戶人家的範圍內,可以找到像我一樣忠信的人,可是不會找到比我更好學的。」

孔子顯然認為自己有一般人都有的「忠信」德行,可是卻還有著別人所沒有的「好學」特質。

孔子經常強調「主忠信」(〈學而8〉、〈子罕25〉和〈顏淵10〉)或「言忠信」(〈衛靈公6〉),有時則將「忠」「信」分舉,是他四種教育內容的兩個組成部分(〈述而25〉)。「忠信」應該指的是盡力做事做人和務實說話,其實也有「言行合一」的意思。

〈公冶長27〉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

〈公冶長27〉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

這章是孔子感嘆許多人知過不反省,不改過。

「已矣乎!」是嘆息!孔子也在〈衛靈公13〉有過同樣的嘆息,不過那次因為他認為好德者不像好色者那樣多。

「過」就是「錯」,《論語》中出現過很多次,都要人別怕改過,遷善即可。連孔門第一的顏淵都「不貳過」,而不是「無過」,就可以知道「過」是人難免的事情,特別是「無心之過」。

「訟」,古注都說是「責」(包咸、陸德明、皇侃、邢昺)。朱子沒解此字,只說「內自訟」是「口不言而心自咎也」。其實,「訟」是「打官司」,比喻心中的善惡糾結,最後善勝出。

孔子也許沒見過其他人是這樣的,可是他自己卻是身體力行:「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述而31〉)曾子說的「吾日三省吾身」(〈學而4〉),雖然沒說到一個「過」字,但是希望能夠透過每天的反省而察覺自己的過失,以便日後改正。這也是繼承孔子在這裡的教誨。

2014年12月11日 星期四

〈公冶長26〉盍各言爾志

〈公冶長26〉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章。孔子和兩位年齡和個性都截然不同的弟子,抒發自己的理想。孔門氣象萬千,躍然紙上。

某一天、顏淵和子路服侍著孔子。孔子興之所致,就問兩位弟子:「您倆說說自己心中的理想吧?」子路先說:「我希望我的車輛和馬匹、漂亮的皮衣,都和朋友共享,穿壞也沒關係。」顏淵說:「我希望我自己不彰揚自己做得好事,也希望天下人﹝都能安居樂業﹞不用為服勞役而疲於奔命﹝或解:也希望自己做事能勞而不怨﹞。」子路後來問孔子:「老師您的理想是什麼呢?」孔子回答說:「願我能夠讓老年人都能安養天年,讓朋友都能以誠信交往,讓少年人都有人關愛。」

「季路」就是「子路」,比顏淵大廿一歲,要不是同門,應該也算是父執輩。「侍」,就是「服侍」,是地位低的人對地位高的人的用詞,有時也用「事」。後來日本武士就用這個「侍」的漢字來表示。「盍」是「何不」。「敝」是「壞」。「憾」是「可惜」。子路的理想都和朋友分享有關,沒一句說到自己。這是「安人」,而沒有「修己」。孔門功課只學了一半。

〈公冶長25〉巧言、令色、足恭

〈公冶長25〉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

這段話分成兩部分:前段是講「巧言、令色和足恭」三件事;後段說的是「匿怨而友其人」。這兩部分孔子都和左丘明一樣覺得是不恥的行為。

「巧言」和「令色」在〈學而3〉和〈陽貨17〉都出現過,就是說「說好聽話﹝卻不是真心﹞」和「給人好臉色看﹝卻也不是真心﹞」。孔子認為這樣的人都是「仁」得正能量很稀薄的。這裡多加了個「足恭」,乍看和「腳」有關,其實是「外表恭敬﹝卻不是真心﹞﹝邢昺認為「足」是「成」,全句是「巧言令色以成其恭,取媚於人」;朱子認為「足」是「過」,就是「過度恭敬」﹞。李巡和戴望都認為這三項分別代表:口柔、面柔和體柔。這三項孔子都和左丘明一樣,不恥這樣只重外表形式而沒有真心的行為。

「匿怨而友其人」,講得是「明明心中對這個人有強烈的不滿,卻不跟他說,而外表還和他像朋友一樣親近」,這也是孔子和左丘明一樣不恥這樣用外表的親善來掩飾內在的怨恨行為。

總之,左丘明和孔子一樣,都不恥這種「表裡不一」的行為。

〈公冶長24〉孰謂微生高直

〈公冶長24〉子曰:「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

本章又是孔子和時人對於「直」的觀念有異。

孔子很不以為然地說:「誰說微生高這個人直?有人跟他要點醋,﹝他自己家也沒了﹞,他就跑到隔壁去幫人家要。」

這裡的「微生高」也是個歷史上沒甚麼記載的人物。有些書以為他是「尾生」,因為「微」和「尾」的發音很近,可能因此傳聞不一,記載就不一。先秦兩漢經典中有提到尾生與女子相約在橋下見面,結果女子沒來,卻來了大水,他抱梁柱而死,這樣的「信」是古人期期以為不可的(《莊子》〈盜跖1〉和《中論》〈貴言2〉)都沒說到他「直」的事。

〈公冶長23〉伯夷、叔齊不念舊

〈公冶長23〉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這章是孔子對伯夷和叔齊兩為古人的評論。

孔子說:「伯夷和叔齊兩個人對於人家對不起他們的地方都不計較,所以很少人會怨恨他們。」

陸德明的《經典釋文》對兩人的姓名有清楚的記載:他們都姓墨,伯夷名允,字公信,諡曰夷﹝《逸周書》〈諡法解〉:「克殺秉政曰夷。安民好靜曰夷。」﹞,排行老大;叔齊名元,一說名智,字公達,諡曰齊﹝《逸周書》〈諡法解〉:「執心克莊曰齊。資輔共就曰齊。」﹞,排行老三。

《史記》〈伯夷列傳3〉有專門記載伯夷和叔齊的故事。他們都父王是孤竹國的國君。父王想將王位讓弟弟叔齊來繼承,可是後來叔齊禮讓王位給哥哥伯夷,兩人讓來讓去,最後決定誰也別當王,就逃離了孤竹國。王位由兩人中間的那一位沒留下姓名的兄弟繼承。這兩人後來勸誡周武王不要伐紂,並且以「不孝和不仁」來警告周武王的「犯上」行為。後來周武王定天下,伯夷和叔齊就發誓不吃周朝土地生長的糧食,也就因此餓死在首陽山。故事中沒有提到兩人「不念舊惡」的事情,更沒提到別人對他們的怨恨。

2014年12月10日 星期三

〈公冶長22〉子在陳

〈公冶長22〉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這章和前後章評論古人的內容有別。這章孔子沒有評論任何人,只是想回到魯國,理由是弟子沒得到適當的教誨,已經失了做人的中庸之道。用弟子需要教誨當成回家的藉口,難言之隱,呼之欲出。

孔子在陳國,感嘆地說:「我還是回國去吧!還是回去吧!故鄉的弟子一個個都狂妄自大,把家國搞得沒了個章法,不知道要篤守中庸之道。﹝讓我來好好教教他們,讓他們能將道傳下去﹞」

「狂」的特色是「進取」,是超過「中庸之道」的「太過」,相對的是「狷」,是「不及」中庸之道。兩者都不是孔子希望弟子有的「中行」樣態(〈子路21〉)。「簡」、古注多說是「大」,這樣就把弟子都歸在「太過」的一邊,而沒有「不及」的意思。有人覺得這裡的「簡」應該就是「狷」,《孟子》〈盡心下83〉作「獧」(音倦),這和上面提到的「狂狷」對照,比較說的通。孔子弟子中應該是兩類人都有的,不會只有狂者。

〈公冶長21〉甯武子邦有道則知

〈公冶長21〉子曰:「甯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這章是孔子誇獎甯武子「會視情況展現智或愚」。

當政治清明的時候,他展現的智慧別人也做得到,可是當政治昏亂時,他所佯裝的愚笨卻是無人可以比擬的。

「邦有道」﹝或「國有道」﹞和「邦無道」﹝或「國無道」﹞的對舉,在〈公冶長2〉就出現過。各位可以溫故知新。

孔子在這裡沒有舉例說明他所說的「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春秋左傳》有一個記載也許可以算是例證。

〈僖公二十八年2〉有一個他和衛人結盟的故事,也表現了他的外交手腕。〈僖公三十一年2〉他駁斥康叔託夢之說,有點像孔子所說的「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借此希望國君改變不合禮法的祭祀。這兩個都可以算得上是他「邦有道則知」的例證。

問題1之附錄三:君子出處

附錄三
【君子】
〈學而1〉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學而2〉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學而8〉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學而14〉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為政12〉子曰:「君子不器。」
〈為政13〉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為政14〉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八佾7〉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八佾24〉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里仁5〉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問題1之附錄二:賢人、有恆者、善人出處

附錄二
【賢、賢人】
〈學而17〉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里仁17〉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雍也11〉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述而15〉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先進16〉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
〈憲問29〉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
〈憲問31〉子曰:「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
〈憲問37〉子曰:「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問題1之附錄一:各種分類與等級

附錄一
【各種分類和等級】
〈述而26〉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
〈季氏8〉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荀子》〈勸學12〉學惡乎始?惡乎終?曰:其數則始乎誦經,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真積力久則入。學至乎沒而後止也。
《荀子》〈脩身9〉好法而行,士也;篤志而體,君子也;齊明而不竭,聖人也。人無法,則倀倀然;有法而無志其義,則渠渠然;依乎法,而又深其類,然後溫溫然。
《荀子》〈非相11〉聖人、士君子之分具矣。有小人之辯者,有士君子之辯者,有聖人之辯者:不先慮,不早謀,發之而當,成文而類,居錯遷徙,應變不窮,是聖人之辯者也。先慮之,早謀之,斯須之言而足聽,文而致實,博而黨正,是士君子之辯者也。聽其言則辭辯而無統,用其身則多詐而無功,上不足以順明王,下不足以和齊百姓,然而口舌之均,應唯則節,足以為奇偉偃卻之屬,夫是之謂姦人之雄。聖王起,所以先誅也,然後盜賊次之。盜賊得變,此不得變也。
《荀子》〈儒效11〉彼學者,行之,曰士也;敦慕焉,君子也;知之,聖人也。上為聖人,下為士、君子,孰禁我哉!
《荀子》〈哀公3〉孔子曰:「人有五儀:有庸人,有士,有君子,有賢人,有大聖。」
《孔子家語》〈五儀解3〉孔子曰:「人有五儀: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賢人,有聖人。審此五者,則治道畢矣。」
《文子》〈微明21〉昔者中黃子曰:天有五方,地有五行,聲有五音,物有五味,色有五章,人有五位,故天地之間有二十五人也。上五有神人、真人、道人、至人、聖人,次五有德人、賢人、智人、善人、辯人,中五有公人、忠人、信人、義人、禮人,次五有士人、工人、虞人、農人、商人,下五有眾人、奴人、愚人、肉人、小人,上五之與下五,猶人之與牛馬也。聖人者以目視,以耳聽,以口言,以足行。真人者,不視而明,不聽而聰,不行而從,不言而公。故聖人所以動天下者,真人未嘗過焉,賢人所以矯世俗者,聖人未嘗觀焉。所謂道者,無前無後,無左無右,萬物玄同,無是無非。

《白虎通德論》〈聖人1〉聖人者何?聖者,通也,道也,聲也。道無所不通,明無所不照,聞聲知情,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吉凶。《禮別名記》曰:「五人曰茂,十人曰選,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賢,萬人曰傑,萬傑曰聖。」



問題1:是否有衡量賢人的準則?曰:少矣

應老師問:孫老師提及“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看來仲叔圉,祝鮀,王孫賈,似乎都是當時的“賢人”,《論語》里提到的“賢人”還有很多,提到如何才是賢人的標準也是不少,可不可以請教孫老師,是否有那一條是可以衡量“賢人”比較通用而簡潔的準則?(我是仿效: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15.24))


孫老師回:

從「賢人」到「大人」

孔子提到「賢」的章節不少,但是提到「賢人」之處只有:〈述而15〉提到伯夷和叔齊」是「古之賢人也」。〈衛靈公14〉提到柳下惠有「賢」德,但不為臧文仲所用。其他篇章都和「賢」有關,沒特別說到「賢人」。只有《孟子》〈公孫丑上4〉說到「賢者為在,能者在職」。

〈公冶長20〉季文子三思而後行

〈公冶長20〉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

這章是孔子開玩笑評論魯國的前輩季文子(公元前651?~568)。

這章是評論季文子是個拿不定主意的人,凡是思前想後,畏首畏尾。所以孔子聽到人們這麼說季文子,就開玩笑說:「想兩次就可以了,別想太多!」

古籍中有關季文子的記載不少:一個故事是講他「三窮(没被重用)三通(被重用)」的事。子貢說他沒被重用的時候,就會去向賢者請益,他被重用的時候就會想方設法幫助有才能卻沒被重用的人;他有錢的時候會接濟貧窮的人;他社會地位高的時候會以禮對待社會地位低的人。他這樣對朋友、宗親和百姓都好,所以他能被重用是理所當然的,没被重用就只是命不好罷了!(《說苑》〈善說25〉)

〈公冶長19〉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

〈公冶長19〉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這章分成兩段,問的事情雖然不同,但是都還是孔子和弟子對於「仁」的看法不同,而且孔子顯然認為弟子提到的這些人都還算有初階的道德,但是連中階的道德都算不上,遑論高階的「仁」。

第一個部分是有關「令尹子文」的事和孔子和弟子的差異評價。

子張在〈為政18〉請問過孔子做官的問題,在〈為政23〉問過「十世可知矣」。也許因為他對令尹子文「三上三下都不忘交代繼任者」的這種做官的方式很佩服,所以這裡就請教老師這樣算不算「仁」。

2014年12月4日 星期四

〈公冶長18〉臧文仲居蔡

〈公冶長18〉子曰:「臧文仲居蔡,山節藻梲,何如其知也?」

這章也是評論孔子的當代人物。前面幾章都是正面評價,這章轉為負面。

臧文仲是魯國大夫臧孫辰,諡號曰文,不知道是根據《逸周書》〈諡法解〉的哪一項:「經緯天地曰文。道德博厚曰文。勤學好問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愍民惠禮曰文。錫民爵位曰文。」更值得深思的是:如果他的諡號是有徳行的「文」,孔子在這裡怎麼說他「不知(智)」呢?

本章的兩個關鍵詞是「居蔡」和「山節藻梲﹝音卓﹞」。孔子因為臧文仲有這兩項,所以批評說「怎麼可以說臧文仲是『知』﹝同「智」﹞呢?」所以我們應該循著「不知」這條線索來研究這章的要義。

2014年12月2日 星期二

〈公冶長17〉晏平仲善與人

〈公冶長17〉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

這章也承接上兩章評論當代人物,講得是晏嬰。這章意思很清楚明白。

孔子評論說:「晏嬰因為很善於和人交朋友,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尊敬他。」

晏嬰,字平仲,是齊國人。當過齊國的宰相,以節儉著稱,常常被拿來和管仲的奢華生活對照。對待君上,也能在國有道之時,順命而行,國無道的時候,視情況(衡命)而行。古書中沒有特別提到他交友的部分,所以不知道孔子這樣說是不是有什麼歷史上沒有記載的故事。

2014年12月1日 星期一

〈公冶長16〉有君子之道四焉

〈公冶長16〉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這章延續著前一章對當時重要政治人物的批評,上章談及孔文子,這章談子產。

子產是鄭國的大夫,姓公孫,名僑。古書上對他的記載還不少,一致認為他很能照顧老百姓,是個讓人民懷念的政治人物。

孔子這裡對子產是讚美的。他誇獎子產的施政符合君子之道中的四項:一是自己行事謙遜不懈、對上司交辦的事情敬慎而為,對老百姓的福利很照顧,要請老百姓擔任公共勞動時也會考慮到老百姓的作息和其他相關情況。

〈公冶長15〉何以謂之文

〈公冶長15〉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這是一篇談諡號的章節。

孔文子是衛國的大夫,姓孔、名圉(音「語」),死後諡號被封為「文」。可是子貢不懂他的生平事蹟為什麼要用「文」這麼一個字來表揚,就請教孔子。

孔子回答說:「他這個人敏而好學,又不恥下問﹝符合諡法中「勤學好問」的標準﹞,所以才有這個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