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6日 星期日

〈公冶長2〉邦有道不廢

   
〈公冶長2〉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承前章將女兒嫁給「公冶長」,這裡也是孔子因為「南容」德行足以知進退存亡之道,特別是因為他比起公冶長能「免於刑戮」,所以主婚將姪女嫁給他。在後面的章節中,又出現一段記載,說明南容每天多次誦讀「白圭」之詩,提醒自己不可以被社會大染缸給汙染,所以孔子才將自己的姪女嫁給他﹝〈先進6〉﹞,這應該是弟子在傳述同一件事情時的不同重點。總之,「南容」是個「有為有守的君子」是沒有疑問的。可是,他並沒有列名孔門的「德行四傑」(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之中,可能因為他不算是孔門弟子,或是他的德行還排不上前四名,或是因為他是親戚,避嫌比較好,也或者這種「孔門四科」的排行其實是有漏網之魚的。


可是「南容」到底是誰,古注出現過不同的五個名字的說法:「括」、「适」、「韜」、「說」、「閱」,莫衷一是﹝不厭其煩的人可以去參考劉寶楠的注解﹞。反正相關的史料不足,我們也就不必跟著鑽牛角尖。

這裡特別強調「邦有道」和「邦無道」﹝有些古籍是「國有道」和「國無道」
﹞的對舉,其實就是一個人在這兩種極端狀況時所做的「進退存亡」的選擇。

孔子讚許南容在「邦有道」的時候,因為自己的德行和才能被君上重用;「邦無道」的時候,又會隱居求志,不被牽連入獄。這人顯然是《易經》所讚揚的「進退存亡不失其正」的「大人」。孔子就在自己哥哥過世後,主婚將姪女嫁給這麼一位優秀的青年。所以這段話好像是婚禮上主婚人誇獎新郎的致辭。

「廢」、是「黜」(戴望)、「舍」(劉寶楠)兩種意思,負面的「不廢」、就是「被重用」的意思。

「兄之子」,是指孔子同父異母的哥哥、腳有殘疾的「孟皮」的女兒,因為這時候孟皮過世了,所以孔子代替主婚。

從東漢王充開始,就有不少古人拿這章和上章對比,認為孔子厚待自己的姪女,讓她嫁給才德兼備的南容,然後讓自己的女兒嫁給受冤枉但是不知德行如何的「公冶長」。這種說法認為孔子是「厚彼薄己」。有些古注就替孔子辯解。皇侃認為,這不是同時發生的事情,而且兩女的年紀不同,所以都是孔子因為不同的狀況才做的不同的決定。朱子注引用程子的說法也類似。

《論語》中還有另外五個段落強調「邦有道」和「邦無道」兩種極端狀況時的自處之道﹝參考附錄﹞。這一直是「士」或「君子」所要面臨的「進退存亡」的抉擇問題。「擇不處仁,焉得知?」(〈里仁1)

最後順便一提,孔子的這個姪女後來在婆婆過世時,孔子還教誨她應有的喪禮髮飾「髽」﹝音「抓」﹞禮節。(《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18)


附錄

《史記》〈列傳〉〈仲尼弟子列傳74~75南宮括、字子容。問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弗答。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上德哉若人!」「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於刑戮。」三復「白珪之玷」,以其兄之子妻之。
《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21南宮韜、魯人,字子容。以智自將,世清不廢,世濁不污。孔子以兄子妻之。
〈先進6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憲問5南宮适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宮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獨居思仁,《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13〉公言言義;其聞之詩也,一日三復白圭之玷,是南宮縚之行也。夫子信其仁,以為異姓。」
《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18南宮縚之妻,孔子之兄女,喪其姑,夫子誨之髽,曰:「爾毋從從爾,毋扈扈爾。」蓋榛以為笄,長尺,而總八寸。

《論衡》〈問孔14〉問曰:孔子妻公冶長者,何據見哉?據年三十可妻邪?見其行賢可妻也?如據其年三十,不宜稱在縲紲;如見其行賢,亦不宜稱在縲紲。何則?諸入孔子門者,皆有善行,故稱備徒役。徒役之中,無妻則妻之耳,不須稱也。如徒役之中多無妻,公冶長尤賢,故獨妻之,則其稱之,宜列其行,不宜言其在縲紲也。何則?世間彊受非辜者多,未必盡賢人也。恆人見枉,眾多非一。必以非辜為孔子所妻,則是孔子不妻賢,妻冤也。案孔子之稱公冶長,有非辜之言,無行能之文。實不賢,孔子妻之,非也;實賢,孔子稱之不具,亦非也。誠似妻南容云:「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於刑戮。」具稱之矣。
〈公冶長21〉子曰:「甯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泰伯13〉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憲問1〉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憲問3〉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衛靈公7〉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禮記》〈中庸10〉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禮記》〈中庸28〉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于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然後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春秋繁露》〈身之養重於義1〉仲尼曰:「國有道,雖加刑,無刑也。國無道,雖殺之,不可勝也。」其所謂有道、無道者,示之以顯德行與不示爾。
《大戴禮記》〈曾子制言上2國有道,則突若入焉;國無道,則突若出焉,如此之謂義。
《孔子家語》〈三恕11〉子路問於孔子曰:「有人於此,披褐而懷玉,何如?」子曰:「國無道,隱之可也;國有道,則袞冕而執玉。」
《孔子家語》〈正論解22〉樊遲問於孔子曰:「鮑牽事齊君,執政不撓,可謂忠矣,而君刖之。其為至闇乎?」孔子曰:「古之士者,國有道則盡忠以輔之,無道則退身以避之。今鮑莊子食於淫亂之朝,不量主之明暗,以受大刑,是智之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
《論衡》〈指瑞3〉案人操行,莫能過聖人,聖人不能自免於厄,而鳳、驎獨能自全於世,是鳥獸之操,賢於聖人也。且鳥獸之知,不與人通,何以能知國有道無道也?人同性類,好惡均等,尚不相知,鳥獸與人異性,何能知之?人不能知鳥獸,鳥獸亦不能知人,兩不能相知,鳥獸為愚於人,何以反能知之?儒者咸稱鳳皇之德,欲以表明王之治,反令人有不及鳥獸,論事過情,使實不著。
《史記》〈列傳〉〈管晏列傳7〉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於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
《列女傳》〈賢良〉〈柳下惠妻1〉魯大夫柳下惠之妻也。柳下惠處魯,三黜而不去,憂民救亂。妻曰:「無乃瀆乎!君子有二恥。國無道而貴,恥也;國有道而賤,恥也。今當亂世,三黜而不去,亦近恥也。」柳下惠曰:「油油之民,將陷於害,吾能已乎!且彼為彼,我為我,彼雖裸裎,安能污我!」油油然與之處,仕於下位。柳下既死,門人將誄之。妻曰:「將誄夫子之德耶,則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誄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誠而與人無害兮,屈柔從俗,不強察兮,蒙恥救民,德彌大兮,雖遇三黜,終不蔽兮,愷悌君子,永能厲兮,嗟乎惜哉,乃下世兮,庶幾遐年,今遂逝兮,嗚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諡,宜為惠兮。」門人從之以為誄,莫能竄一字。君子謂柳下惠妻能光其夫矣。《》曰:「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