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2日 星期三

〈先進9〉顏淵死

〈先進9〉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

這章還是講顏淵死後,孔子的悲傷。

顏淵過世了。孔子﹝悲嘆地﹞說:「噫!真是老天爺要滅絕我所傳的道啊!真是老天爺要滅絕我所傳的道啊!」

「噫」是「傷痛之聲」。「天喪予」,孔安國就說是「若喪己」。皇侃說的比較對:「今淵既死,是孔道亦亡,故云『天喪我』也。」朱子也說:「悼道無傳,若天喪己也。」可是根據董仲舒的說法,孔子要到後來的「西狩獲麟」,才說出「吾道窮,吾道窮」(《春秋繁露》〈隨本消息1〉和《史記》〈孔子世家71〉)。重複說兩遍,是因為很難過。


東漢的王充率先說:「此言人將起,天與之輔;人將廢,天奪其佑。孔子有四友,欲因而起。顏淵早夭,故曰『天喪予』」(《論衡》〈問孔46〉)。這也是因為孔子認為最能接近他想法的弟子就是顏淵一人。顏淵比自己早死,就出現了無人繼承的困局。

許多書都記載後來子路死了,孔子更感嘆「天祝予」(《春秋公羊傳》〈哀公十四年1〉、《論衡》〈偶會4〉、)。這裡的「祝」是「斷」的意思,和「天喪予」也差不多。孔子的文武兩位弟子都在他之前過世,自己又來日無多,怎麼能不傷心難過呢?

孔子這時候大概又會想起顏淵當初說的「子在,回何敢死?」(〈先進23〉),這不更就是傷心再加傷心嗎?

可是看在其他還活著的弟子眼裡,孔子既然說出「天喪予」,那麼這些弟子在孔門又算什麼呢?還好沒幾個弟子這麼想,所以在孔子死後,這些孔子眼中不如顏淵的弟子還都各盡所能四處去傳孔子的道(《史記》〈儒林列傳2〉)。

後來的項羽也講過「天亡我」的話(《史記》〈項羽本紀〉和《史記》〈陳勝項籍傳〉),被司馬遷痛斥為「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如果項羽是學孔子,那真是東施效顰。

孔子想的可是千秋萬世的太平事業!我們讀《論語》至此,能不發憤圖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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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春秋繁露》〈隨本消息1〉顏淵死,子曰:「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天祝予。」西狩獲麟,曰:「吾道窮,吾道窮。」三年,身隨而卒。天命成敗,聖人知之,有所不能救,命矣夫。
《論衡》〈偶會4〉顏淵死,子曰:「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天祝予。」孔子自傷之辭,非實然之道也。孔子命不王,二子壽不長也。不王不長,所稟不同,度數並放,適相應也。
《論衡》〈問孔46〉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此言人將起,天與之輔;人將廢,天奪其佑。孔子有四友,欲因而起。顏淵早夭,故曰「天喪予」。
《論衡》〈問孔48〉且孔子言「天喪予」者,以顏淵賢也。案賢者在世,未必為輔也。夫賢者未必為輔,猶聖人未必受命也。為帝有不聖,為輔有不賢。何則?祿命骨法,與才異也。由此言之,顏淵生未必為輔,其死未必有喪,孔子云「天喪予」,何據見哉?
《史記》〈孔子世家71〉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鉏商獲獸,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圖,雒不出書,吾已矣夫!」顏淵死,孔子曰:「天喪予!」及西狩見麟,曰:「吾道窮矣!」喟然嘆曰:「莫知我夫!」子貢曰:「何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春秋公羊傳》〈哀公十四年1〉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何以書?記異也。何異爾?非中國之獸也。然則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則微者也,曷為以狩言之?大之也。曷為大之?為獲麟大之也。曷為獲麟大之?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麇而角者。」孔子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沾袍。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獲麟,孔子曰:「吾道窮矣!」《春秋》何以始乎隱?祖之所逮聞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何以終乎哀十四年?曰:備矣!君子曷為為《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則未知其為是與?其諸君子樂道堯舜之道與?末不亦樂乎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
〈先進23〉子畏於匡,顏淵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史記》〈儒林列傳2〉自孔子卒後,七十子之徒散游諸侯,大者為師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隱而不見。故子路居衛,子張居陳,澹臺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貢終於齊。如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釐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為王者師。是時獨魏文侯好學。后陵遲以至于始皇,天下并爭於戰國,懦術既絀焉,然齊魯之閒,學者獨不廢也。於威、宣之際,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以學顯於當世。
《史記》〈項羽本紀41〉於是項王乃上馬騎,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餘人,直夜潰圍南出,馳走。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騎能屬者百餘人耳。項王至陰陵,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項王乃復引兵而東,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漢騎追者數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今日固決死,願為諸君快戰,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之罪也。」乃分其騎以為四隊,四向。漢軍圍之數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於是項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遂斬漢一將。是時,赤泉侯為騎將,追項王,項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里與其騎會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為三,復圍之。項王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其兩騎耳。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如大王言。」
《史記》〈項羽本紀45〉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傑蜂起,相與并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執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史記》〈陳勝項籍傳50〉於是羽遂上馬,戲下騎從者八百餘人,夜直潰圍南出馳。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羽。羽渡淮,騎能屬者百餘人。羽至陰陵,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羽復引而東,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追者數千,羽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伯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亡我,非戰之罪也。今日固決死,願為諸軍快戰,必三勝,斬將,艾旗,乃後死,使諸君知我非用兵罪,天亡我也。」於是引其騎因四隤山而為圜陳外嚮。漢騎圍之數重。羽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於是羽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遂殺漢一將。是時,楊喜為郎騎,追羽,羽還叱之,喜人馬俱驚,辟易數里。與其騎會三處。漢軍不知羽所居,分軍為三,復圍之。羽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兩騎。乃謂騎曰:「何如?」騎皆服曰:「如大王言。」
《史記》〈陳勝項籍傳51〉於是羽遂引東,欲渡烏江。烏江亭長檥船待,謂羽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十萬,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亡以渡。」羽笑曰:「乃天亡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而西,今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哉?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也,吾騎此馬五歲,所當亡敵,嘗一日千里,吾不忍殺,以賜公。」乃令騎皆去馬,步持短兵接戰。羽獨所殺漢軍數百人。羽亦被十餘創。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項王也。」羽乃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公得。」乃自剄。王翳取其頭,亂相輮蹈爭羽相殺者數十人。最後楊喜、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故分其地以封五人,皆為列侯。
《史記》〈陳勝項籍傳60〉周生亦有言,「舜蓋重童子」,項羽又重童子,豈其苗裔邪?何其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桀蜂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勢拔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兵滅秦,分裂天下而威海內,封立王侯,政繇羽出,號為「伯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怨王侯畔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始霸王之國,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不自責過失,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豈不謬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