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2日 星期三

〈顏淵6〉子張問明

〈顏淵6〉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

這章是孔子論「明」,還提到了「遠」。

子張請教孔子「明」的問題。孔子說:「毀謗人的話,就像水的浸潤那樣,是慢慢形成的,汙衊人的話,就像皮膚上的灰塵那樣,逐漸形成的,這兩樣情況都不讓它發生,就算是明辨道了。毀謗人的話,就像水的浸潤那樣,是慢慢形成的,汙衊人的話,就像皮膚上的灰塵那樣,逐漸形成的,這兩樣情況都不讓它發生,就算是有遠見了。」


這章的關鍵在於「譖」「愬」。「譖」、皇侃說:「讒謗也」,朱子說:「毀人之行」,戴望說:「加誣」。「愬」、皇侃說:「相訴訟讒也」,朱子說:「愬己之冤」,戴望說是「如其事」。〈憲問36〉中「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是「愬」字在《論語》中第二次出現。《說文解字》〈言部1679〉:「譖:愬也。从言朁聲。」所以這兩個字是一個意思,都是「背後說人壞話」。這是恐怕大家都有經驗,有時是受害者,有時恐怕不小心成為加害人。悲哉!

孔子用來解釋「明」的內容,也同樣用來解釋「遠」,應該就是能「明」就能看得「遠」。劉寶楠說的好:「明之所及者遠,凡民情事,無不周知也。」

邢昺對整章的解釋比較簡要:「夫水之浸潤,漸以壞物;皮膚受塵,漸成垢穢。譖人之言,如水之浸潤;皮膚受塵,亦漸以成之,使人不覺知也。若能辨其情偽,使譖愬之言不行,可謂明德也。」朱子說法也值得參考:「毀人者漸漬而不驟,則聽者不覺其入而信之深矣!愬冤者急迫而切身,則聽者不及致詳而發之暴矣!二者難察,而能察之,則可見其心之明而不蔽於近矣!」簡言之,這都是積累的暗示作用,發展到後來很容易讓人將這些謠言信以為真,造成誤會的後果。

《逸周書》〈諡法解1〉的說法和此章相同:「譖訴不行曰明。」孟子也是這樣的意思:「明足以察秋毫之末」(《孟子》〈梁惠王上7〉)。〈季氏10〉中提到「九思」時,有「視思明」,董仲舒補充說明:「視曰明,明者知賢不肖,分明黑白也」(《春秋繁露》〈五行五事2〉)。荀子也說:「知賢之為明」(《荀子》〈解蔽4〉)。劉寶楠也順著這樣的說法:「言任用賢人,能不疑也」。

這裡的「明」應該包括「自知之明」和「知人之明」。能「明」就能致「遠」。這也和「慎獨」的說法一致:「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禮記》〈中庸1〉)和「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禮記》〈大學3〉)

「明」不是天縱英明,而是得學的,而且是行動之前的重要一步。《禮記》〈中庸22〉「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這段話在毓老師當初以夏學社名義印行的書上都有這句話。後來中華奉元學會出版的書上(除了第一本《毓老師講中庸》之外)也都遵循這個傳統。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是否成為流言的對象,這恐怕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自己能控制的恐怕只有不要相信別人的流言。這方面的「明」和「遠」應該是比較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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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憲問36〉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說文解字》〈言部1679〉:「譖:愬也。从言朁聲。」
《逸周書》〈諡法解1〉譖訴不行曰明。
〈季氏10〉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春秋繁露》〈五行五事2〉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何謂也?夫五事者,人之所受命於天也,而王者所修而治民也。故王者為民,治則不可以不明,準繩不可以不正。王者貌曰恭,恭者敬也。言曰從,視曰明,明者知賢不肖,分明黑白也。聽曰聰,聰者能聞事而審其意也。思曰容,容者言無不容。恭作肅,從作,明作哲,聰作謀,容作聖。何謂也?恭作肅,言王者誠能內有恭敬之姿,而天下莫不肅矣。從作,言王者言可從,明正從行而天下治矣。明作哲,哲者知也,王者明則賢者進,不肖者退,天下知善而勸之,知惡而恥之矣。聰作謀,謀者謀事也,王者聰則聞事與臣下謀之,故事無失謀矣。王者心寬大無不容,則聖能施設,事各得其宜也。
《荀子》〈解蔽4〉傳曰:「知賢之為明,輔賢之謂能,勉之彊之,其福必長。」
《孟子》〈梁惠王上7〉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禮記》〈中庸1〉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禮記》〈大學3〉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
《禮記》〈中庸22〉「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