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10日 星期三

〈公冶長22〉子在陳

〈公冶長22〉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這章和前後章評論古人的內容有別。這章孔子沒有評論任何人,只是想回到魯國,理由是弟子沒得到適當的教誨,已經失了做人的中庸之道。用弟子需要教誨當成回家的藉口,難言之隱,呼之欲出。

孔子在陳國,感嘆地說:「我還是回國去吧!還是回去吧!故鄉的弟子一個個都狂妄自大,把家國搞得沒了個章法,不知道要篤守中庸之道。﹝讓我來好好教教他們,讓他們能將道傳下去﹞」

「狂」的特色是「進取」,是超過「中庸之道」的「太過」,相對的是「狷」,是「不及」中庸之道。兩者都不是孔子希望弟子有的「中行」樣態(〈子路21〉)。「簡」、古注多說是「大」,這樣就把弟子都歸在「太過」的一邊,而沒有「不及」的意思。有人覺得這裡的「簡」應該就是「狷」,《孟子》〈盡心下83〉作「獧」(音倦),這和上面提到的「狂狷」對照,比較說的通。孔子弟子中應該是兩類人都有的,不會只有狂者。


孟子對於這一章有他的發揮。他的弟子萬章不解為什麼孔子會思念魯之「狂士」,孟子就以〈子路21〉的話來開導他,強調孔子希望的是能有個能行「中道」的弟子,可是事與願違,所以才退而求其次,能有個「太過」的「狂」者也可以勉強湊合。萬章又問道孔門弟子中哪些人算是「狂」者,孟子舉了「琴張」、「曾皙」和「牧皮」三人為例,因為這三個人開口閉口都是要學古人如何如何,可是又都只是嘴巴說說,根本做不到。如果狂者都沒有,那只好再退而求其次找弟子中的「獧」者。(《孟子》〈盡心下83〉)

有趣的是孟子所提到的「孔門三狂」都不是孔門「四科十哲」:「琴張」有說是「琴牢」﹝《論語》中沒出現過﹞,有說是「子張」;「曾皙」是曾子的父親,在〈先進26〉有一場讓大家驚艷的表現﹝《論語》只出現過這麼一次﹞,「牧皮」則不知是何許人也。以這三個歷史記載很少的人為證,實在讓後人好生困擾,無法證實孟子說法的真確性。所以,就算「依經解經」引證了孟子,也沒加深我們對這章的了解。

雖然這裡沒有說,但是這應該是孔子周遊列國,發現難以施展自己的一貫之道,就想著回到魯國,用遊說邦君以外的方式來宣揚自己的理念。各國邦君不受教,最後的希望寄託在故鄉的子弟身上。還好孔子不像後來的項羽,覺得自己「無顏見江東父老」,而且還深信自己的道終將可以為「木鐸」,所以「藏道」於弟子,以待來日。我們這些「來日弟子」也才能透過孔子的「秘藏之道」,稍微知道「做人」和「做事」是怎麼回事。

這樣說來,如果我們把《論語》學好了,身修家齊,進而國治天下平,這樣也可以稱得上是孔子的「文化老鄉」吧!否則,我們還只是「孔子的異鄉人」!


附錄

《史記》〈孔子世家28〉孔子居陳三歲,會晉楚爭彊,更伐陳,及吳侵陳,陳常被寇。孔子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進取不忘其初。」於是孔子去陳。
〈泰伯16〉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子路21〉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陽貨8〉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陽貨16〉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孟子》〈盡心下83〉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士狂簡,進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獧乎!狂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為也』。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曰:「如琴張、曾皙、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何以謂之狂也?」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鄉原,德之賊也。』」曰:「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涼涼?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閹然媚於世也者,是鄉原也。」萬子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德之賊,何哉?」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莠,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亂朱也;惡鄉原,恐其亂德也。』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
《韓非子》〈解老13〉心不能審得失之地則謂之狂。
〈雍也2〉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大簡乎?」子曰:「雍之言然。」
〈堯曰1〉堯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賚,善人是富。「雖有周親,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所重:民、食、喪、祭。寬則得眾,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說。
《爾雅》〈釋言254〉裁,節也。
〈先進3〉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