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長17〉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
這章也承接上兩章評論當代人物,講得是晏嬰。這章意思很清楚明白。
孔子評論說:「晏嬰因為很善於和人交朋友,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尊敬他。」
晏嬰,字平仲,是齊國人。當過齊國的宰相,以節儉著稱,常常被拿來和管仲的奢華生活對照。對待君上,也能在國有道之時,順命而行,國無道的時候,視情況(衡命)而行。古書中沒有特別提到他交友的部分,所以不知道孔子這樣說是不是有什麼歷史上沒有記載的故事。
孔子這麼誇獎晏嬰,可是《史記》〈孔子世家10〉上記載:齊景公希望將尼谿的田賜給孔子時,晏嬰極力反對,而且說了一些對孔子和「儒者」不利的話:「這些儒者,講話很難捉摸而且不可以當成榜樣,講什麼事情都是他們自己對,別人都不對;對於喪事又特別花力氣,就算破產了也要辦妥奢侈的喪事,大家可無法跟著這麼做;他們到處遊說國君用他們的辦法來治國,這也是行不通的。自從周王室大權旁落之後,禮樂也不受到重視而有殘缺。孔子就利用這個空缺,把禮節搞得很繁瑣,應對進退的細節都很講究,根本就是幾生幾世都學不完,就算花一年也難搞懂那些複雜的禮。如果國君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影響人民,我看是行不通的。」後來景公就打消了聘用孔子的念頭。晏嬰如果這樣排斥過孔子和儒者,孔子還能說他「善與人交,久而人敬之」就是很奇怪的事了。
《孔叢子》〈詰墨19〉記載孔子的九世孫孔附就曾經跟人說過,類似以上這種晏嬰排擠孔子的話,以及類似的記載,其實都是墨家「矯稱」晏嬰的故事。基本上是造謠。其實晏嬰和孔子對於彼此的評價都很高的,晏嬰對孔門弟子的各項能力也極為讚賞,這就是孔子說出本章「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的原因。做為孔子後人替先人辯護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是其他記載的佐證,而不是後人或敵人各自表述的立場而已。
歷史有時候就是沒有留下這樣的證據。面對不同的傳說,恐怕我們也要選擇會讓我們有正能量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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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史記》〈管晏列傳7〉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於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
《史記》〈孔子世家10〉景公問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他日又復問政於孔子,孔子曰:「政在節財。」景公說,將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厚葬,不可以為俗;游說乞貸,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詳之節,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民也。」後景公敬見孔子,不問其禮。異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大夫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魯。
《禮記》〈禮器16〉管仲鏤簋朱紘,山節藻梲,君子以為濫矣。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揜豆;浣衣濯冠以朝,君子以為隘矣。
《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6〉子貢問曰:「管仲失於奢,晏子失於儉。與其俱失也,二者孰賢?」孔子曰:「管仲鏤簋而朱紘,旅樹而反玷,山節藻梲,賢大夫也,而難為上。晏平仲祀其先祖,而豚肩不揜豆,一狐裘三十年,賢大夫也,而難為下。君子上不僭下,下不偪上。」
《禮記》〈雜記下119〉孔子曰:「管仲鏤簋而朱紘,旅樹而反坫,山節而藻梲。賢大夫也,而難為上也。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賢大夫也,而難為下也。君子上不僭上,下不偪下。」
《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24〉其言曰:君雖不量於臣,臣不可以不量於君,是故君擇臣而使之,臣擇君而事之,有道順君,無道橫命;晏平仲之行也。
《孔子家語》〈弟子解1〉其言曰:『君雖不量於其身,臣不可以不忠於其君;是故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有道順命,無道衡命,蓋晏平仲之行也。
《孔子家語》〈子貢問16〉齊晏桓子卒。平仲麤衰斬,苴絰帶,杖,以菅屨,食粥,居傍廬,寢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喪父之禮也。」晏子曰:「唯卿大夫。」曾子以問孔子。孔子曰:「晏平仲可謂能遠害矣。不以己之是駮人之非,愻辭以避咎,義也夫!」
《孔叢子》〈詰墨19〉曹明問子魚曰:「觀子詰墨者之辭,事義相反,墨者妄矣。假使墨者復起,對之乎?」答曰:「苟得其禮,雖百墨吾亦明白焉。失其正,雖一人猶不能當前也。墨子之所引者,矯稱晏子。晏子之善吾先君,吾先君之善晏子,其事庸盡乎。」曹明曰:「可得聞諸?」子魚曰:「昔齊景公問晏子曰:『吾欲善治,可以霸諸侯乎?』對曰:『官未具也。臣亟以聞,而君未肯然也。臣聞孔子聖人,然猶居處勌惰,廉隅不脩,則原憲、季羔侍;血氣不休,志意不通;則仲由、卜商侍;德不盛,行不勤;則顏閔、冉雍侍。今君之朝臣萬人,立車千乘,不善之政,加於下民者眾矣,未能以聞者。臣故曰:官未備也。』此又晏子之善孔子者也。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此又孔子之貴晏子者也。」曹明曰:「吾始謂墨子可疑,今則決不妄疑矣。」
《列子》〈楊朱7〉晏平仲問養生於管夷吾。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閼。」晏平仲曰:「其目柰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聽,恣目之所欲視,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體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夫耳之所欲聞者音聲,而不得聽,謂之閼聰;目之所欲見者美色,而不得視,謂之閼明;鼻之所欲向者椒蘭,而不得嗅,謂之閼顫;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謂之閼智;體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從,謂之閼適;意之所欲為者放逸,而不得行,謂之閼性。凡此諸閼,廢虐之主。去廢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謂養。拘此廢虐之主,錄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萬年,非吾所謂養。」管夷吾曰:「吾既告子養生矣,送死柰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將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聞之。」平仲曰:「既死,豈在我哉?焚之亦可,沈之亦可,瘞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棄諸溝壑亦可,袞文繡裳而納諸石椁亦可,唯所遇焉。」管夷吾顧謂鮑叔黃子曰:「生死之道,吾二人進之矣。」
〈學而4〉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學而7〉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子張3〉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