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16日 星期四

〈子罕31〉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子罕31〉「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這章有些古代注釋家認為這和公羊學思想有關,有人認為根本無解。所以我也只能試試看。

﹝孔子引用了一句沒有留傳下來的《詩經》的話說:﹞唐棣樹上的花,翩翩飛舞。我難道不思念你嗎?只是我住的地方離你太遠了。」孔子﹝接著評論﹞說:「這是因為沒有﹝真正的﹞思念吧?﹝一思念就在腦海裡,如在眼前,﹞怎麼還會遠呢?」


這四句詩,沒在現在的《詩經》正文中,所以被注釋家稱為「逸詩」。可是我覺得孔子既然引用了這四句話,應該不會在他晚年整理《詩經》的時候把它給刪了。現在在《詩經》裡還可以找到「唐棣之華」(〈國風〉〈召南〉〈何彼禯矣〉)和「豈不爾思」(〈衛風〉〈竹竿1〉、〈王風〉〈大車1~2〉、〈鄭風〉〈東門之墠 2〉和〈檜風〉〈羔裘1~3〉)兩句,不過不是在同一首詩中。孔子是從「唐棣之華,偏其反而」引出「豈不爾思,室是遠而。」

何晏率先指出「賦此詩者,以言權道反而後至於大順」,也就是說「一開始因為權變而偏離正道,最後才走回正道來」。皇侃也因此把「偏其反而」的「偏」解釋成:「明唯其道偏與常反也」。這種解釋恐怕是受到公羊學家董仲舒的影響(《春秋繁露》〈竹林1〉)。

朱子引用《晉書》的「偏」作「翩」,所以解釋成「花之動搖也」,也就是「花在空中飛舞的樣子」。這種解釋就和「權變」或「常道」脫了鈎。

「豈不爾思」,何晏還是解釋成「思其人而不得見,以言思權而不得見者,其道遠也。」朱子則乾脆承認不知道「爾」是甚麼意思。

我想前輩們都想多想遠了。我從「愛情社會學」的角度想,這不就簡單明瞭的是在想一個人,但總覺得相隔太遠。如果是戀情,那就是「遠距離的戀愛」或「異地戀」。

孔子覺得這種想法有點可笑,所以才幽默地說:「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只要一思念,不就在腦海裡,不就在眼前,哪裡遠呢?只怕沒有用心在思念吧!孔子這種說法,可以稱之為「我思故你在」。

有一首我很喜歡的流行歌曲叫「傳奇」,其中就有一段歌詞很類似:「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想你時,你在腦海;想你時,你在心田。」我特別喜歡王菲在某年「春晚」上唱的版本。

現在有了各種即時通訊工具,讓思念可以不用等待。最後的關鍵問題就是有沒有那顆思念的心。距離都不再是藉口了。

喜歡過人的人都懂這章。前輩們竟然大惑不解,真釋令我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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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詩經》〈國風〉〈召南〉〈何彼禯矣〉何彼襛矣、唐棣之華。曷不肅雝、王姬之車。何彼襛矣、華如桃李。平王之孫、齊侯之子。其釣維何、維絲伊緡。齊侯之子、平王之孫。
《詩經》〈國風〉〈衛風〉〈竹竿1〉籊籊竹竿、以釣于淇。豈不爾思、遠莫致之。
《詩經》〈國風〉〈王風〉〈大車1~2〉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大車啍啍、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詩經》〈國風〉〈鄭風〉〈東門之墠 2〉東門之栗、有踐家室。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詩經》〈國風〉〈檜風〉〈羔裘1~3〉羔裘逍遙、狐裘以朝。豈不爾思、勞心忉忉。羔裘翱翔、狐裘在堂。豈不爾思、我心憂傷。羔裘如膏、日出有曜。豈不爾思、中心是悼。
《春秋繁露》〈竹林1〉《春秋》之常辭也,不予夷狄而予中國為禮,到之戰,偏然反之,何也?曰:《春秋》無通辭,從變而移。今晉變而為夷狄,楚變而為君子,故移其辭以從其事。夫莊王之舍鄭,有可貴之美,晉人不知其善,而欲擊之。所救已解,如挑與之戰,此無善善之心,而輕救民之意也,是以賤之。而不使得與賢者為禮。秦穆侮蹇叔而大敗。鄭文輕眾而喪師。《春秋》之敬賢重民如是。是故戰攻侵伐,雖數百起,必一二書,傷其害所重也。問者曰:其書戰伐甚謹。其惡戰伐無辭,何也?曰:會同之事,大者主小;戰伐之事,後者主先。苟不惡,何為使起之者居下。是其惡戰伐之且《春秋》之法,凶年不修舊,意在無苦民爾。苦民尚惡之。況傷民乎?傷民尚痛之,況殺民乎?故曰:凶年舊則譏。造邑則諱。是害民之小者,惡之小也;害民之大者,惡之大也。今戰伐之於民,其為害幾何?考意而觀指,則《春秋》之所惡者,不任德而任力,驅民而殘賊之。其所好者,設而勿用,仁義以服之也。詩云:「弛其文德,洽此四國。」《春秋》之所善也。夫德不足以親近,而文不足以來遠,而斷斷以戰伐為之者,此固《春秋》之所甚疾已,皆非義也。難者曰:《春秋》之書戰伐也,有惡有善也。惡詐擊而善偏戰,奈何以《春秋》為無義戰而盡惡之也?曰:凡《春秋》之記災異也,雖有數莖,猶謂之無麥苗也。今天下之大,三百年之久,戰攻侵攻不可勝數,而複者有二焉。是何以異於無麥苗之有數莖哉?不足以難之,故謂之無義戰也。以無義戰為不可,則無麥苗亦不可也;以無麥苗為可,則無義戰亦可矣。若《春秋》之於偏戰也,善其偏,不善其戰,有以效其然也。《春秋》愛人,而戰者殺人,君子奚說善殺其所愛哉?故《春秋》之於偏戰也,猶其於諸夏也。引之魯,則謂之外;引之夷狄,則謂之內。比之詐戰,則謂之義;比之不戰,則謂之不義。故盟不如不盟。然而有所謂善盟。戰不如不戰,然而有所謂善戰。不義之中有義,義之中有不義。辭不能及,皆在於指,非精心達思者,其孰能知之。《詩》云:「棠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孔子曰:「未之思,夫何遠之有!」由是觀之。見其指者,不任其辭。不任其辭,然後可與適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