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仁6〉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
本章分成兩個部分。孔子先說沒見過「好仁者」及「惡不仁者」,接著馬上說明兩者的特色。最後勉勵大家篤守往「好仁者」者的方向努力,有開始就會有成果,而且還鼓勵說「我就沒見過行仁人而會力不足的人」。
「無以尚之」的「尚」,何晏說是「復加」,皇侃說是「加勝」,邢昺說是「上」,戴望說是「陵」,就是「以非禮相陵犯」,劉寶楠說是「施」,簡單說,就是「超越」。
這裡的「好仁者」和「惡不仁者」有兩種不同的「人我」解釋:皇侃認為這是「我未見有一人見他人行仁而好之者」及「我亦不見一人雖不能自行仁者,若見他人不仁而己憎惡之者也。」這是「我」對「人」的評價。邢昺的解釋是「反求諸己」:「言性好仁者,為德之最上,他行無以更上之,言難復加也。能疾惡不仁者,亦得為仁。但其行少劣,故曰其為仁矣也,為能不使不仁者加乎非義於己身也,不如好仁者無以尚之為優也。」朱子的解釋沒作這樣的區分:「蓋好仁者真知仁之可好,故天下之物無以加之。惡不仁者真知不仁之可惡,故其所以為仁者必能絕去不仁之事而不使少有及於其身。此皆成德之事,故難得而見之也。」從現在觀點來看,「好仁者」是正面積極地行仁,「惡不仁者」,自己未必行仁,但是卻消極負面憎惡「不仁者」。
接下來孔子勉勵大家「行仁」。希望大家至少「一日」用力於仁,這裡的「一日」不是指實際的一天,是指「開始」。「力不足」就是「做不到」。孔子敢說「我未見力不足者」,應該指的不是「能力不足所以做不到」,而是「沒有意願所以做不到」。孔子的言下之意應該是:如果有意願立志行仁,哪有做不到的道理?所以後來孔子再補上一句說:「大概真有做不到行仁的人吧,只是我沒見過罷了!」〈述而30〉就說過「「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問題在自己有沒有意願,其他都是藉口。
其實孔子講這話應該是氣話。因為他就讚賞過顏回「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他弟子雖不如顏回,但是也能「日月至焉而已矣」。顏回就是「好仁者」,其他弟子應該也有「惡不仁者」。只是這裡說得「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後來就被弟子的一句話「打臉」。有一次,應該是在孔子講完這句話之後,弟子冉有(排行「政事」第一,還在子路之前)跟老師坦承說:「老師您教的都很好,是我能力太差做不到。」孔子氣得罵他:「哪是你做不到!是你自己畫地自限,不願意去做!還找什麼藉口!」(〈雍也12〉)
回頭來說,孔子既然哀嘆沒見到「好仁者」和「惡不仁者」兩種人,那麼孔子見到的又都是甚麼人呢?既不是「好仁者」,也不是「惡不仁者」,那就是一幫是非不明,善惡不分的鄉原了。是嗎?不是嗎?
附錄
〈雍也7〉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
〈雍也12〉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
〈述而30〉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