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3日 星期二

〈述而1〉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述而1〉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

這是《論語》第七篇〈述而〉的開始,命名的由來就是因為孔子說的「述而不作」開頭的兩個字。全篇共有卅七章、卅八章和卅九章三種分章法,我們遵循卅八章的分章。

這章是孔子的為學的自述。共分成三部分。

孔子說:「﹝我所遵循的是先王之道,所以﹞我只傳述古聖先賢的禮樂制度而不妄自創作,我篤信並且愛好這些先聖先賢的王道思想,我的榜樣就是古代的史官。」


「述」和「作」常常被當成相對的名詞。《說文》:「述、循也;作、起也。」皇侃就認為:「述者、傳於舊章也;作者、新制作禮樂也。」《禮記》〈樂記13〉:「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道德的意味濃厚。邢昺在注釋中也襲用,卻沒提是引用《禮記》的說法。孔子在開老鄉「原壤」的玩笑時說他「長而無述焉」(〈憲問43〉)的「述」,是「言行被人稱述」,和此處的「述」似乎沒有關係。子貢也曾經擔心「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這裡的「述」是「記載」,和此章的意義不同。(〈陽貨19〉) 至於孔子說的「蓋有不知而作之者」的「作」,則和此處的道德高度也無關,而有「妄作」的意思。(〈述而28〉)不過,《禮記》〈中庸18〉的「父作之,子述之」這種承先啟後的「輩份倫理」,恐怕就呼應了本章孔子的想法。

「信而好古」,皇侃的解釋是「己常存忠信而復好古先王之道」。劉寶楠解釋「信者、知之明;不信必不能好,故言『篤信好學』。」孔子曾說過自己「不是生而知之者」,而是「好古敏求」的人(〈述而20〉)。簡言之,也是「以古人智慧啟發我們的智慧」。

「竊」、一說是「猶盜也」(皇侃),一說是「私也」(《廣雅》〈釋詁〉),是孔子的謙虛的用語。「竊比於我老彭」是「我竊比於老彭」的倒裝句。

「老彭」的解釋分歧:「一人說」又別有三解:一說是一個姓彭的殷商時的賢大夫;一說是傳說中年壽八百的彭祖:一說就是老聃(邢昺引《世本》和趙翼)。「二人說」就說是「老子」和「彭祖」(鄭玄和王弼)﹝也作「彭鏗」(王夫之)﹞。劉寶楠認為兩人都是史官,所以孔子「信而好古」才拿他們當例證。

韓愈認為這句話不是孔子謙虛,而是「傷己不遇,嘆其道若老彭而已。」因為孔子羨慕周公可以制禮作樂,可是他自己只能像老彭這樣的史官一樣,只能敘述古事而已,不能有所作為。

這句話簡單而難解。毓老師接受公羊學的傳承,認為孔子思想有三變:最初是以東周為理想目標,所以讚嘆「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八佾14〉);接著質疑「法先王」的信念,所以說「吾不復夢見周公」(〈述而5〉);最後,孔子自創了禮運大同思想,徹底跟過去的自己決裂,說出「我其為東周乎!」(〈陽貨5〉)如果從這三階段論來看,一般解釋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恐怕是早期的孔子的寫照。如果是照韓愈的解釋,恐怕是第二階段的孔子,開始覺得「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是無法濟世的,並須與時俱進。

綜合以上的說法以及我們過去對孔子的理解,我們可以合理的推斷孔子的大同理想,是「既述且作,信而好古往今來」,繼往開來,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不過,這樣的大同世界,恐怕要活得像「老彭」一樣久才看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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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禮記》〈中庸18〉子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纘大王、王季、文王之緒,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斯禮也,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
《禮記》〈樂記13〉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
〈憲問43〉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
〈陽貨19〉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述而28〉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述而20〉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八佾14〉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陽貨5〉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說,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述而5〉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