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進3〉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
這章將孔門弟子的特長分成「四科」,總共十個人,唐朝以後通常稱為「十哲」。這十位也都列名在孔廟的大成殿中,有機會各位可以到孔廟去算算看﹝其實除了這十位之外,還有孔子完全不認識的人﹞。這十人算是孔門弟子中的佼佼者(《史記》〈仲尼弟子列傳1〉)。
孔子的弟子中以德行見長的有四位:顏淵、閔子騫、冉伯牛和仲弓。以言語見長的有兩位:宰我和子貢。以政事見長的有兩位:冉有和子路。以文學見長的有兩位:子游和子夏。
這章並沒有「子曰」兩字,所以是否為孔子所說,不無疑義。《孟子》〈公孫丑上2〉公孫丑前後問過孟子:「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可是並未提及「政事」和「文學」的「四哲」。後段公孫丑又提到:「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雖然提及「子夏」和「子游」之名,卻沒提到「文學」,而是說他們(還有四科十哲中漏網的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提到「冉牛」﹝就是冉伯牛﹞、閔子﹝就是閔子騫﹞,和顏淵是「具體而微」確沒說是「德行」也漏列了仲弓。這裡也沒說是孔子說的,只是公孫丑聽來的傳言。
皇侃說「此章初無『子曰』者,是記者所書,並從孔子印可,而錄在《論》中也。」可是《論語》並非孔子所編,而且曾子和子張這些在《論語》中屢屢出現的弟子未列名其中,似乎也啟人疑竇。徐幹認為曾子的孝和原憲的清,都是也是孔門的佼佼者,可是沒有列名在此,是因為「其材不如也」(《中論》〈智行2〉)。劉寶楠則認為徐幹的說法是「苛論,不勉以辭害義。」
皇侃認為這樣的排序是有意義的:「四科次第,立德行為首,乃為可解。而言語為次者,言語,君子樞機,為德行之急,故次德行也。而政事是人事之別,比言語為緩,故次言語也。文學,指博學古文,故比三事為泰,故最後也。」韓愈也有類似看法。李翱則認為這四者有著「自下升高,自門升堂」的深義:「學聖人之道始於文,文通而後正人事,人事明而後自得於言,言忘矣而後默示己之所行,是名德行,斯入聖人之奧也。」朱子認為這是「弟子因孔子之言,記此十人,而並目其所長,分為四科。孔子教人各因其材,於此可見。」
這章也開啟了本篇下面各章對於這十哲中主要人物的討論。
「德行四哲」中,顏淵在《論語》中出現次數多,他的德行也比較清楚。
閔子騫以孝行著稱,我們在〈雍也9〉已經提過他的幾個故事:「母在一子單,母去四子寒」一語化解後母虐待的家庭危機,守喪彈琴持禮,以及入門孔門前後從「菜色」到「芻豢之色」的轉變(《韓詩外傳》〈卷二5〉)。在《論語》中,他除了已經在〈雍也9〉出現過請辭季氏聘他為費宰的事之外,在〈先進〉中會在提到他的孝行(〈先進5〉),以及他建議別改作傷民(〈先進14〉)。
冉伯牛就是冉有,《論語》只記載過他染了惡疾,孔子去探望他的事(〈雍也10〉),沒有任何有關他的德行方面的記載。
有關仲弓﹝就是冉雍﹞的章節就有六篇之多:提到他的政治才能(〈雍也1〉),他對子桑伯子的中肯評論(〈雍也2〉),孔子認為他是可造之材(〈雍也6〉),問仁(〈顏淵2〉),問政(〈子路2〉)。這裡他雖然被列入德行門,並不表示他沒有政事方面的才能。所以,不管是誰做的分類,四科應該只是對其中一種特長的強調。
「季路」就是子路。
「文學」不是我們今天所常用的指涉小說、散文之類的意義,而是指對於「六藝典籍」。
子夏被孔子誇獎過對於《詩》有獨到見解(〈八佾8〉),也被孔子提醒過要做「君子儒」,別做「小人儒」(〈雍也13〉),他當莒父宰的時候,請教過孔子為政之道(〈子路17〉)。可件雖然列名「文學門」,還是有「政事」的能力。
子游問過孝(〈為政7〉),還治理過武城,而且被孔子稱讚(〈雍也14〉和〈陽貨4〉),他也批評過同樣列名「文學」的子夏(〈子張12〉)和沒排上十哲的子張(〈子張15〉)。他也有著「政事」的能力。
所以,我們可別太嚴肅看待這四種分類。這種「分類」的流弊就是「分裂」。這也就是孟子提到過的有人得「聖人之一體」,有人是「具體而微」。聖之的思想就這樣被大卸八塊,流傳四方。
這裡提到的孔門四科,似乎有可以和〈述而25〉提到的「四教」(文,行,忠,信)配合來看:「德行」就是「行」,「言語」是「信」,「政事」是「忠」,「文學」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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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1〉孔子曰「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皆異能之士也。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政事:冉有,季路。言語:宰我,子貢。文學:子游,子夏。師也辟,參也魯,柴也愚,由也喭,回也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
《中論》〈智行2〉或曰:「俱謂賢者耳,何乃以聖人論之?」對曰:「賢者亦然。人之行莫大於孝,莫顯於清;曾參之孝,有虞不能易;原憲之清,伯夷不能間。然不得與游、夏列在四行之科,以其才不如也。仲尼問子貢曰:『汝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貢之行不若顏淵遠矣,然而不服其行,服其聞一知十,由此觀之,盛才所以服人也。仲尼亦奇顏淵之有盛才也,故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顏淵達於聖人之情,故無窮難之辭,是以能獨獲亹亹之譽,為七十子之冠;曾參雖質孝,原憲雖體清,仲尼未甚嘆也。」
《孟子》〈公孫丑上2〉﹝公孫丑問曰:﹞「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聖矣乎?」…﹝公孫丑問曰:﹞「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敢問所安。」
〈雍也9〉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
〈先進5〉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
〈先進14〉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韓詩外傳》〈卷二5〉閔子騫始見於夫子,有菜色,後有芻豢之色。子貢問曰:「子始有菜色,今有芻豢之色,何也?」閔子曰:「吾出蒹葭之中,入夫子之門,夫子內切瑳以孝,外為之陳王法,心竊樂之;出見羽蓋龍旂裘旃相隨,心又樂之;二者相攻胸中,而不能任,是以有菜色也。今被夫子之文寖深,又賴二三子切瑳而進之,內明於去就之義,出見羽蓋龍旂旃裘相隨,視之如壇土矣,是以有芻豢之色。」《詩》曰:「如切如瑳,如琢如磨。」
〈雍也10〉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雍也1〉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雍也2〉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大簡乎?」子曰:「雍之言然。」
〈雍也6〉子謂仲弓曰:「犂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
〈顏淵2〉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子路2〉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
〈八佾8〉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雍也13〉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
〈子路17〉子夏為莒父宰,問政。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為政7〉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雍也14〉子游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爾乎?」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
〈陽貨4〉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子張12〉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洒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後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子張15〉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
馬一浮《復性書院講錄》〈羣經大義總說一〉分科之說,何自而起?起於誤解《論語》從我在陳一章。記者舉此十人有「德行」、「言語」、「政事」、「文學」諸目,特就諸子材質所長言之,非謂孔門設此四科也。十子皆身通六藝,並為大儒,豈於六藝之外,別有四科?蓋約人則品覈殊稱,約教則宗歸無異。德行、文學乃總相之名;言語、政事特別相之目;總為六藝,別則《詩》、《書》。豈謂各不相通而獨名一事哉?
〈述而25〉子以四教:文,行,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