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28〉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這章是孔子自述自己的「作」和別人的不同。
這章有兩種不同的解釋:
一種是指一般的情況:孔子說:「有些人對教誨的內容沒有充分的瞭解就穿鑿附會。我不是這樣的人。我靠著廣泛聽聞,然後選取其中可信的材料當根據,其次是靠著我自己到處親眼所見,努力記下來的內容為補充。」從何晏、皇侃、邢昺到朱子,大概都是這樣解釋的。
另一種專指孔子「作春秋」:孔子說:「有人不知春秋大義就妄寫歷史。我不是這樣的。我對於「所傳聞之世」和「傳聞之世」,都廣泛求取古代的各種傳說,然後選擇可信度高的當成我作春秋的根據;對於「所見之世」,我也都是謹慎地記下我的見聞,當成補充內容。」戴望和劉寶楠都持這樣的見解,而且還都引用《春秋公羊傳》和《春秋繁露》〈楚莊王3〉為證。我覺得有理。
「識」、朱子說要念成「志」,是「記」的意思。「知之次」一句,孔安國認為是「次於生﹝而﹞知﹝之﹞者」。這就把此章強調「作」的重點轉向了「知」,更轉向了「生知、學知和困知」的三境界。我覺得是誤導。應該還是在「知而作」這點上著力。
如果我們將這一段定為孔子自述作《春秋》,那麼〈述而1〉所說的「述而不作」就是孔子早期還沒想到要「作《春秋》」時說的話,而這段也可以推測是孔子晚年說的話。否則,孔子在本章說的話就和那句自相矛盾了。
孔子「作《春秋》」是要針貶統治階級的為非作歹。這在專制時代是很具革命性的行為。所以後人談起這樣的事情就儘量隱晦。這章也許就留下了「作」、「聞」和「見」這樣的線索,讓知津者可以按圖索驥,得知孔子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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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春秋公羊傳》〈隱公元年7〉公子益師卒。何以不日?遠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
《春秋公羊傳》〈桓公二年2〉滕子來朝。三月,公會齊侯、陳侯、鄭伯于稷,以成宋亂。內大惡諱,此其目言之何?遠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隱亦遠矣,曷為為隱諱?隱賢而桓賤也。
《春秋公羊傳》〈哀公十四年1〉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何以書?記異也。何異爾?非中國之獸也。然則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則微者也,曷為以狩言之?大之也。曷為大之?為獲麟大之也。曷為獲麟大之?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麇而角者。」孔子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沾袍。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獲麟,孔子曰:「吾道窮矣!」《春秋》何以始乎隱?祖之所逮聞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何以終乎哀十四年?曰:備矣!君子曷為為《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則未知其為是與?其諸君子樂道堯舜之道與?末不亦樂乎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
《春秋繁露》〈楚莊王3〉春秋分十二世以為三等:有見,有聞,有傳聞。有見三世,有聞四世,有傳聞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見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聞也。僖、閔、莊、桓、隱,君子之所傳聞也。所見六十一年,所聞八十五年,所傳聞九十六年。於所見微其辭,於所聞痛其禍,於傳聞殺其恩,與情俱也。是故逐季氏而言又雩,微其辭也。